試論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

[摘要]我國法學界關于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有“社會關系說”、“人與自然關系說”和“環境資源行為說”等多種觀點。其中“人與自然關系說”認為法的意志性可施加子自然，“環境資源行為說”認為法是調整行為而非關系的。這些觀點對于強調自然的重要性有一定的啟發意義，但也存在明顯的缺陷。只有在這種比較的基礎上才能彰顯“社會關系說”的傳承性及其合理性，并給出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正確范圍。

[關鍵詞]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具體范圍

[中圖分類號]D922.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6－0099－03

環境資源法是調整人們在開發和利用環境資源，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與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的活動中所產生的與環境資源有關的社會關系的法律規范的總稱。環境資源法是20世紀5、60年代以來產生的一個新興法律門類。由于各國經歷的社會發展階段存在很大差別，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所形成的環境資源問題也各有側重；即使在同一國家，二戰以來一般也都經歷了經濟社會的快速變革，這種社會變革表現在環境資源領域，也呈現出有顯著差異的階段性特征。因此，從5、60年代至今，雖然各國針對特定環境資源問題的立法異常活躍，環境資源法也逐漸走向了成熟，但對什么是環境資源法的認識還存在一定的分歧，特別是關于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理論上還有很大的爭議。本文在對現有觀點分析的基礎上，嘗試對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進行比較完整的闡釋，以求教于學界同仁，期望有助于推動該問題研究的深入發展。

一、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

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是人們在開發和利用環境資源，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與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的活動中所產生的社會關系，簡稱環境資源社會關系。環境資源社會關系是一種特定的社會關系，它和其他社會關系有著本質的區別，正是這種特定性，使得環境資源法和其他部門法得以區分。我國法學界關于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爭論主要有三種學說：

1、社會關系說。這是我國法學界關于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比較普遍的觀點，該觀點認為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是環境資源社會關系，環境資源社會關系就是與環境資源有關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環境資源法是通過調整與環境資源有關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來實現對人和自然關系的協調的。該觀點堅持了傳統法學關于社會關系以及法律調整的社會關系的一般認識，認為法律調整的只能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是社會關系中的一個特定部分，從而決定了環境資源法是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這種觀點被稱為關于法律調整對象的傳統觀點。

2、人與自然關系說。該學說以著名法學家蔡守秋教授為代表，認為“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是因開發、利用、保護、改善環境資源而發生的社會關系，包括因開發、利用、保護、改善環境資源所發生的人與自然的關系和人與人的關系兩個方面”。蔡守秋教授認為“可以將法律分為兩大部門：一是強調調整人與人關系的，以保護社會環境、維護社會秩序為直接立法目標的法律部門，這就是傳統的民商法、經濟法等法律部門；二是強調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以保護環境資源、維護自然生態秩序為直接立法目標的法律部門，這就是環境保護法、資源法、國土開發整治法、災害防治法等法律部門。”守秋教授認為“環境社會關系是人與人的關系和人與環境關系的綜合”，“只有經過環境法所調整的那種環境社會關系才屬于環境法律關系。”因為人與自然的關系是環境社會關系的內容，所以，環境資源法必然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人與自然關系說”，不僅認為環境資源法調整人與自然的關系，同時認為環境資源法也調整人與人的關系，但是，因為其突出了環境資源法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調整，所以，本文將這種理論稱為“人與自然關系說”。

3、環境資源行為說。該學說以徐祥民教授為代表，徐祥民教授認為：法律“調整社會關系，其實是在調整人的行為之后發生的，是調整行為之后的后果，是第二層次的問題，因而，法律的調整對象是行為，而非社會關系。法律通過對行為的調整，進而影響或作用于各種關系(包括社會關系及人與自然)，使之達致人域與人際的和諧穩定。”“法律的調整對象是行為，行為同時產生了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和人與自然的關系。法律調整人的行為，通過權利義務的重新配置而使社會關系恢復常態，使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變為法律關系……人與自然的關系……趨于和諧。”因而徐祥民教授認為把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定義為行為“促進了法學理論的邏輯自足性和概念法學之概念的法學嚴謹性。同時也使法律擺脫了泛‘法律化’和泛‘主體化’的道路，從而給傳統的法律注入了生態化因素。”

上述三種學說雖然存在很大分歧，但都突顯了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特殊性，給環境資源法的理論研究帶來很大的啟迪，是一種積極的理論探索成果。但本文堅持“社會關系說”的觀點，認為環境資源法調整環境資源社會關系，也就是由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保護和改善等發生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理由是：第一，法律的本質是一種意志關系，法律規范的作用就是將這種統一意志關系施加給法律關系的主體，以克服主體的個別意志對統一意志的悖逆，從而達到調整社會關系的目的。人們無法把法律強加給無意識的自然資源，而且，作為自然物的環境資源既無個別的意志，也無法領會法的統一意志，更不能表達出自己的意志和落實法律的意志。因此，法律是不可能調整自然世界的。第二，就社會關系的本質而言，社會關系所反映的只能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不可能包括人與自然的關系，脫離了社會，脫離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與物的關系將變得毫無意義，就比如對物的所有權，并不是對物而言的，而是對其他人而言的。所以說法律調整人和自然的關系，如果離開了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法律即使賦予自然以權利和義務，也會是空洞的和沒有任何實際價值的。第三，法律是通過影響人的行為來達到調整社會關系的目的的，法律的作用在于給人的行為設定一個邊界，然后經由法律關系的主體，在法律設定的權利范圍內‘自主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達到法律所期望的社會關系的理想狀態，而不是通過法律調整自己的行為，法律只是人設定自己行為的依據。就比如競爭法通過規范市場主體的行為而實現理想的市場競爭秩序一樣。法律著眼的是社會秩序本身，社會關系的應然狀態是法律確定調整方向的出發點，在此條件下，法律才有可能做出應該做什么和不該做什么的規范標準。如果法律是調整人的行為的，那么調整的方向如何判斷，以及人的能力的差異性無疑也會給法律調整的規范標準帶來困難。所以，認為環境資源法是調整人的行為的觀點雖然可以解決“人與自然關系說”存在的不足，但在理論上仍然存在一定的欠缺。

二、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具體范圍

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具體范圍是指環境資源社會關系的內容范圍及其表現形式。結合上文對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認識，筆者認為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的范圍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1、環境資源監督管理關系。環境資源監督管理關系，是指國家在對環境資源進行監督管理活動過程中，與有關社會組織和自然人所發生的環境資源社會關系。包括政府與政府部門、政府部門上下級主管機關之間因環境資源的監督管理所發生的社會關系。國家對環境資源的監督管理，源于國家的環境資源所有權主體身份，以及國家作為環境資源公益代表人的資格。國家對環境資源的監督管理，具體有國家制定環境資源政策、對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進行決策、確定環境資源開發利用計劃和規劃以及監督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等活動。譬如近年來我國實行的退耕還林、南水北調、生態公益林建設，確定自然保護區及其范圍，對環境資源企業準入資格的審定以及監督企業的排污情況等方面。在所有這些活動中，國家和各有關環境資源主體之間發生的關系就是環境資源監督管理關系。如在確定自然保護區及其范圍時，國家必然會和自然保護區所在地政府、保護區內居民、相關環境資源企業以及對保護區有影響的區外組織和個人之間發生關系，從而形成自然保護區監督管理關系。

2、環境資源開發利用關系。環境資源開發利用關系，是指勘探、開采、儲運和使用環境資源過程中，有關社會組織和自然人之間發生的社會關系。環境資源開發具體是指環境資源的勘探和開采。在環境資源的勘探、開采過程中，環境資源勘探、開采企業既要和國家發生監督管理型關系，另外，國家作為環境資源所有權主體，勘探、開采企業也會和國家發生平權型的勘探、開采利益關系。除過和國家之間的勘探、開采利益關系之外，勘探、開采企業也會和資源賦存地以及當地居民之間發生某種利益聯系。這就構成環境資源的開發關系。環境資源利用有廣義和狹義兩種含義，廣義的利用包括環境資源開發，狹義的利用僅指環境資源的使用。環境資源的使用具體是指以合法的形式占有和使用環境資源經濟價值的活動，包括環境資源的權屬流轉等關系。環境資源使用涉及與環境資源交易有關的一系列活動，包括是否有償轉讓、環境資源價格確定、環境資源交易的禁止和限制，以及環境資源的回收和再利用等活動。在此過程中，相關環境資源主體發生的關系，就是環境資源利用關系。環境資源開發關系和環境資源利用關系共同構成環境資源開發利用關系。

3、環境資源保護與改善關系。環境資源保護與改善關系，是指因環境資源生態功能的維護和改良，在國家、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之間發生的社會關系。環境資源的生態功能是指環境資源要素維持生態平衡的價值性，以及這種價值性對人類生存和可持續發展的意義。由于生態功能的重要性，一方面國家會嚴格監督管理環境資源的保護和改善；另一方面，公民和社會組織也會自覺參與環境資源的保護和改善。公民和社會組織保護和改善環境資源過程中，與生態功能受益的國家、其他社會組織和自然人之間，會因為生態功能利益的制造和利用而產生關系，這種關系就是環境資源保護改善關系。環境資源保護改善關系的典型形態表現在生態外部性上，如自然保護區居民犧牲的發展利益，流域上游地區保護和改善環境給予中下游地區的生態利益，以及農業的正外部性等方面。在環境資源的保護和改善上，受益的一方有必要補償因保護和改善環境資源受損的一方，這已為我國現行的環境資源立法所確認，譬如有關森林生態效益補償的規定和退耕還林補助的規定等。

4、環境資源污染防治關系。環境資源污染防治關系，是指在預防和治理污染過程中，有關環境資源主體之間發生的社會關系。污染治理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指對已經形成的污染的治理，由于環境污染具有累積效果，早期人類活動的廢棄物，經過長期的積累，會超過環境的自凈能力，或者其危害被現代科學所證實，從而損害環境質量。對這種類型污染的治理具有公益的性質，污染治理者和國家、污染區地方有關部門以及當地居民之間會因污染治理發生利益上的聯系，形成污染治理關系。二是在現行法律框架下，企事業單位、其他社會組織和公民個人依據污染控制的法律規定，如對污染物排放的限制，履行污染治理的義務，以及和有關主體之間因污染損害發生的法律救濟等關系。污染預防也分為上述兩種情形，由此所發生的主體相互之間的關系就是環境資源污染防治關系。

三、環境資源法調整對象研究的幾點結論

綜合以上分析，本文可得出以下結論：

1、環境資源法有特殊的法律規范體系和獨立的調整對象。環境資源法的法律規范體系是由有關開發和利用環境資源，保護和改善生活環境與生態環境，防治污染和其他公害的法律規范組成的，是以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保護和改善，以及環境污染和其他公害的防治為特征的。環境資源法的調整對象是環境資源社會關系。環境資源社會關系和民法的人身財產關系，以及經濟法的經濟干預關系分屬社會關系的不同方面，各自具有特定的內容，因而構成一類專門的社會關系。

2、環境資源社會關系是建立在對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保護和改善等基礎之上的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雖然環境資源法的目的之一是協調人和自然的關系，但環境資源法對人和自然關系的協調，是經由對人的環境資源行為的邊界設定(包括各種技術規范)，調整人和人的關系，如對環境資源利用的限度和方式，不得影響當代人和后代人的利益，來實現對人和自然關系的協調的。環境資源法律關系作為一種意志關系，必須通過具有意志的人的貫徹和相互之間在法律規范的框架內的博弈才能實現法律的意志性。認為環境資源法也調整人和自然的關系，則“自然”顯然無法理解法律的意志，也不可能進行屬于自己的有意志的活動，如果通過特定人代理其意志，所體現的仍然是人的意志。所以，環境資源法所調整的環境資源社會關系，仍然是人和人之間的社會關系。

3、環境資源法是環境資源的開發、利用、保護和改善等法律規范的總稱。環境資源法律體系有內在的邏輯結構，環境資源基本法律、單行法律、環境資源行政法規、部門規章等構成環境資源法律體系的組成部分。在這些法律文件中與民法、經濟法、行政法、刑法等部門法有關的環境資源法律規范分屬于各個部門法，是該部門法的法律規范。正如漆多俊教授在其《經濟法基本理論》一書中指出的“國家制定的經濟法規范性文件中，其中往往包含屬于行政法、民法、刑法等部門法的一些規范；有些行為除了違反經濟法規范外，有時還同時觸犯其他部門法規范。這時，法律文件中就出現規定幾種部門法法律責任的情況。當法律文件中規定行為人需承擔行政責任、民事責任、刑事責任時，說明行為人的行為觸犯了行政法、民法、或刑法規范，并不說明經濟法責任形式中包括有行政責任、民事責任和刑事責任”。由于環境資源法是從其他部門法中分離出來的一個新興法律學科，與其他部門法還存在一定交叉關系，隨著環境資源法的逐步完善，與其他部門法的關系也會越來越清晰。但不能因為發展過程的暫時模糊性，就認為環境資源法是有關部門法的一個綜合，而否定其獨立性。

[責任編輯：黎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