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在下雨,有什么東西在隔絕。也好,模模糊糊的。
一拐彎,進了旁邊的美容院,剪發。
終于,看著鏡里的長發被一縷縷地削下,我再也不覺得長發有什么意義,一堆開岔的累贅。
理發師是個染了黃發的小伙。我說只剪個發,被他莫名地又要護理又要染卷的。我問那樣一整得多少錢,他說五六百。我說你能把我整得跟關芝琳一樣嗎?他打了個愣,說整好后再說。我說你心里沒底就別往我的錢袋打主意。
鏡子里有個年輕的小伙子正看著我。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然隔著鏡子。
習慣地微蹙眉頭。想起來了。呵呵,嘴角泛起不經意的笑。這世界也太小了,在這種地方會見到他。
那是去年九月去北京途中的一次意外相遇。
誰也沒有準備過,旅途中會有什么樣的旅伴。
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河北的小伙子,對面也是一個河北人,在上海做翻譯的。
那陣子正趕上學生開學。臨時的上京安排,由于車票問題差點延誤了行程。火車站所有的京滬專線都通氣似地打上了“無票”字樣。
焦頭爛額的情況下,一“黃牛”把我拖到候車室。于是,我們在暗處你情我愿后,終算搞到了去京的車票。
車上,向大伙一打聽,原來差不多都是從黃牛處用250元/張的價格搞到票的。
漸漸地,我們一群傻瓜,丟開沉默,又說又笑起來。
旁邊的河北小伙子最是興奮,一會兒給我們看他兩大包帶回家的禮物,有給老父的幾條上海煙,給母親的上海土特產、上海布料、上海糕點,給妹妹買了許多舊書籍,一會兒又不停地搗鼓他剛買的彩屏手機,裝上一個什么東西后,還跟老相機一樣“撲”閃光后成像。看他興趣盎然地為對面的翻譯“卟”成像時,我就笑,對面的翻譯也笑,笑時露了左邊缺牙的一處空隙,含蘊有致,很隨意地在嘴角彌散開一份謙和來。呵呵呵,兩個河北人。
對河北人我是心存好感的。
在心里藏了那么一個人,一個說喜歡我的留長發的男人。老家是河北的。他在北京有十來個年頭了,但他常常跟我說起他的河北老家。他說,小白,你就是老家后山的那只兔子;他說,小白,哪一天帶你去河北老家,把你放到后山,看你像只小兔一樣奔來跑去那該有多好。
哪一天呢?哪一天都不會了。
在說說笑笑間,我好幾次撥起那個我夢里都能背得出的電話號碼,電話里傳來的還是那個女人的聲音:“你所撥的用戶已關機。”
半夜,喧鬧的車廂也終于安靜下來,我最早閉眼睡去。
對面的翻譯把我的雙腳輕放在他的座位上,我裝做不知道,心里卻有種感動,在這種莫名悵惆的旅途之夜。
迷糊中,感到有人用手指碰了我的手,是旁邊的男孩,我沒有抽出。甚至,竟有點醉心于一股異樣的感覺在手指尖蕩開,細密而有致。
孤單在外,我脆弱得竟然需要這陌生的手指相觸。
我沒有責怪那男孩的別有用心,男孩更是就勢握住我的手,把我整個手握在他不大的手掌里。微微有份顫動,伴著火車撞擊鐵軌撞擊黑夜的隆隆響聲。
醒來時,竟發覺,我的手還在那孩子的手掌里牢牢地裹著。我慌亂地抽出。男孩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天亮了,有雨。一切都是混混沌沌的。
茫茫的一片曠野,漸漸出現了城市的喧嘩,我們知道大家都快到目的地了。
男孩有點離愁別緒似地拿出幾個梨來一個個地分,我說你分“離”啊,一幫子人就笑了。最后,大家就互留電話、地址。
不曾想,那個男孩竟會留意我隨便說的住在哪。又或許,他已經描摹過好幾次,我從門口走進來的畫面。
鏡中的我已換了一個樣,有層次感的碎發均勻地布在兩額,劉海稀疏地襯托出我的一雙大眼——似乎比來時清秀了一點。我在鏡子中甩了甩頭。那男孩正在偷眼打量。他在這里做理發助理。
給個微笑吧,為這種偶然的相遇,也為心同我一樣處于漂泊的異鄉人。
走入雨里。其實,心早已疲憊不堪,早已容不下太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