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５年蒲松齡研究綜述

摘要：本年度蒲松齡研究的重頭戲還是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涉及蒲松齡交游行跡以及《聊齋志異》的思維、版本、文化、思想等多個方面；聊齋俚曲研究也有較有深度的論文出現；聊齋詩文研究還是非常寂寥。

關鍵詞：蒲松齡；聊齋志異；俚曲；詩文；綜述

中圖分類號：I207.41 文獻標識碼：A

2005的蒲松齡研究成果，在數量上比2004年略有增加。不論是從研究的視角還是從創新程度來看，也好于去年，出產了多篇有創見的佳作。據初步統計，中國大陸全年公開發表的蒲松齡研究論文有210余篇。從研究的內容來看，引人注目的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一、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研究

蒲松齡及其《聊齋志異》歷來為專家學者重視，用力最多，成果也最為豐碩。本年度此一方面的論文有190余篇，占論文總數的絕大部分。

(一)蒲松齡交游行跡研究

自袁世碩先生的《蒲松齡事跡著述新考》(齊魯書社1988年版)和楊海儒先生的《蒲松齡生平著述考辨》(中國書籍出版社1994年版)之后，就一直較少蒲松齡交游行跡研究；特別是近年來，此方面的研究文章幾為空白。本年度有3篇。

鄒宗良的《蒲松齡與韓逢庥》詳細探析了韓逢庥的生平、家世、仕履和品格以及與蒲松齡交游情況。文章指出，其先棗強人，始祖瑜徙濟南之青城(今之高青)；其父韓庭藝始由青城縣移居淄川；后子姓日繁，科甲相繼，稱望族焉；與新城王氏、淄川高氏、益都孫氏等名門皆有姻親關系。韓逢麻不愿意在八股文上下功夫，是援例捐納成為貢生的；曾先后出任浙江武康知縣、廣西新寧州知州、直隸灤州知州和定州知州，雖非正途出身，卻廉明清正，飲冰茹孽，治績斐然，為官頗有政聲；然其“性孤介，又素不藉權要顯貴以相引重”，故身為能吏卻不見重于上臺，不能順利升遷，于康熙四十三年憤而“以病乞歸”。蒲松齡可能在韓逢麻出仕之前就已經與其結識，但兩人之間有較多的往來，則發生在韓逢麻告終養與丁父憂前后長達十數年的里居期間。蒲松齡與韓逢麻的交往，除了蒲松齡作為文學名士具備與邑中的縉紳交往的條件之外，主要還在于兩個人思想性情的相通或一致，存在的是一種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道義之交。文章資料翔實，論述細密。

蒲松齡曾于康熙九年應寶應縣令孫蕙聘請，南下游幕高、寶近一年。然孫蕙為何選聘蒲松齡，而其為何也愿應聘之原由，卻無從知曉。楊海儒的《游幕高(郵)寶(應)的媒介人物探析》就這一問題作了分析。文章認為，這需要有合適的中間人從中串通、撮合，并指出此人應是孫蕙的恩人亦即蒲松齡的外甥趙金人：首先，趙金人頗有威望，古道熱腸，有為人之心；其次，趙金人曾助孫蕙學并使之科舉成功，孫蕙頗感激之；其三，趙金人與蒲松齡乃甥舅關系，且情誼深厚。故而趙金人有資格充當二者的中間人的角色。而此時兩人恰好都面臨著人生的困境，存在相互需求的契合點：孫蕙身邊亟需有貼心能干的幕賓為之幫辦文犢、處理公私事務，而蒲松齡生活陷入困頓，生計都成了問題。因此，趙金人認為若蒲松齡能來做幕，一可解孫蕙燃眉之急，二可由此開闊視野、豐富閱歷，三可多得些收入補貼家用，四可借機了解官場內幕，為其日后進入仕途積累經驗。這是最重要的一條。文章嚴謹縝密，令人信服。

張德印的《朱緗與蒲松齡之忘年交考論》所論之內容，袁世碩先生已有專文研究，無新意。

(二)《聊齋志異》研究 新時期以來，《聊齋志異》研究發展迅速，成果豐碩，但是也存在著如選題雷同、創新不足等問題，如何進一步深化已有的研究，突破舊有思維模式的桎梏，一些學者作了有價值的探索，并取得了可喜的成果。

呂逸新的《論(聊齋志異)假象寄興的審美世界》從中國傳統美學理論入手，以創新性思維對《聊齋志異》所構建的世界給予了富有新意的闡釋。文章認為，《聊齋志異》富于創造性地運用了“假象寄興”的審美思維方式，自由地構筑起奇幻瑰異的審美世界，真切地寄寓了蒲松齡的生命智慧與癡情，詩意地表達了蒲松齡對理想生存狀態的體悟和向往。作者從三個方面作了細致的分析：一、情感的形式：緣情與假象，二、心靈的寫意：智慧與癡情，三、詩化的體驗：超越與和諧。蒲松齡繼承了中國傳統文化中“興”的精髓，借這種濃縮了《聊齋志異》藝術創造奧秘和自己藝術生命精華的。藝術方式，突破了正統文學的樊籬，在封建文化束縛較為稀薄的藝術領域創造出一個豐富深邃、立體多維的承載著自己精神生命的審美世界。蒲松齡借助假象以自由的審美心態構擬出與日常世界異質的審美天地，同時又通過“寄興”將自己濃烈的情感滲透溶解于藝術形象之中，使之超越假象和現實，升華為充滿理想色彩和生命本質意義的藝術境界。文章富于創見而啟人心智，令人耳目一新。

葉旦捷的《從文化——美學的角度看(聊齋志異)中男性人格的失落與回歸——兼論中國古典文學中理想男性形象的美學走勢》從中國傳統文化——美學視角，探析了《聊齋志異》中男性人格的失落與回歸。文章指出，《聊齋志異》是中國傳統的封建文化——美學觀念與封建社會晚期具有近代性質的文化——美學觀念的“凝聚點”：傳統儒釋道文化都有泯滅人的陽剛氣的一面，強迫或誘使人們放棄自然人格、放棄剛性。在這種文化的基礎上形成的我國傳統審美觀以“中”、“和”為最高審美理想。封建文化更是致力于培養奴性人格，中國文人更是一步步被異化，喪失了自然人格。以《聊齋志異》為代表的這股歌頌極端陰柔化的男性形象的文學趨勢，就體現出封建社會末期嚴重的文化、人格危機。同時，儒、道思想體系中也有提倡剛性人格的精神，加之明清時期商業文化精神和人的解放的思潮也漸漸滲入文人的意識中，這二者的合流促使一部分先進文人的文化——審美觀開始轉型，于是在文學作品中出現了新型的理想男性的形象。因此，《聊齋志異》在集中體現明清文學極度弱化男性性格的趨勢的同時，也較典型地體現出明清作家建構新的理想男性人格的努力，體現出這個時期文學中男性美向常態美回歸的趨勢，打破了文學傳統，塑造出了中國文學史上最具有自然健康的男性美光彩的藝術形象，為中國文學提供了新的形象美的范式。在我國古代人格觀念、人格美學的發展史上，蒲松齡有重要貢獻。

石育良、丁岸的《(聊齋志異)的夢幻世界》從人類特殊的心理活動——夢為切入點，探討了《聊齋志異》的夢幻世界。文章指出，《聊齋志異》及其志怪敘事傳統是以夢幻思維為基礎的。首先，在《聊齋志異》以及六朝志怪以來的文言敘事傳統，夢中的經歷常常得到驗證，具有與現實經歷一樣的實在性，真中有幻，幻中有真，真與幻并不是絕然對立的：一是夢中發生的事情在現實中留下痕跡，二是前夢與后夢相連貫，三是此夢與彼夢相通，四是在此者為夢、在彼者為實。其次，在《聊齋志異》里，夢幻溝通了人與神的聯系，溝通了人與異類的聯系。這夢幻被賦予實在性，世界和事物的客觀屬性因而被虛，不同領域的界限也被打破。夢境成為人與神靈、異類、生者與死者交往的特定場所，在非夢狀態下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可以在夢中發生，由此產生大量的人與異類互變的故事、靈魂轉世的故事、換頭換心的故事等。

王立、孫忠權的《“情人身上特征”母題與個人隱私權——(聊齋志異·霍生)的佛經故事溯源》從“情人身上特征”這一古老的敘事母題入手，關注唯有夫妻才能知道的對方身體隱秘特征而由此構成故事的情節核心，梳理了其在中國文學中的發展與開拓。文章認為，《聊齋志異》以此母題揭示了一個針砭世俗惡俗的話題，對該母題的思想內蘊進行了創新。因此，在該母題的發展脈絡中，《聊齋志異·霍生》占有—個重要的位置。

《聊齋志異》問世后，久未付梓，而以手抄本的形式流傳。在手稿本下半部失傳的情況下，直接據其抄錄的本子就具有特別的價值。

王枝忠的《(聊齋志異)抄本殘卷一種》對日本慶應義塾大學藏有的《聊齋志異》抄本殘卷一種作了初步研究，認為該殘卷具有不容忽視的學術價值，即該抄本可能是直接抄自蒲氏原稿本或原稿嫡系抄本。作者還有后續研究，可以繼續關注。

《聊齋志異》的比較研究。《聊齋志異》作為中國文言小說的集大成之作，自然是很好的比較研究對象，一些學者都做了這方面的努力，值得肯定。

王同書在《<聊齋志異>與<三國演義>》中指出，蒲松齡生活在清初，李贄、徐渭等人的學說頗得知識分子青睞，蒲松齡也是才高命蹇、懷才不遇，先賢思想、自身感受、現實嚴酷，既是滿腔“悲憤”，又不能忘情于濟世理想，這些都影響到了他的創作。因此，《聊齋志異》對《三國演義》既有多方面的繼承，也有許多的推演與深化。首先是創作思想上，正統觀念、傳統道德的弘揚；其次是故事推演上，對《三國演義》有多處關涉；第三，對三國人物的評議愛憎分明。

吳波在《士大夫的“勸懲遣懷”之作與落魄書生的“孤憤”之書——<閱微草堂筆記>與<聊齋志異>的比較》中指出，《閱微草堂筆記》與《聊齋志異》產生于大致相同的歷史文化背景下，但因作者的身份、地位、人生經歷的不同，導致了兩部小說思想文化意蘊、美學風格上的巨大差異：《閱微草堂筆記》是一部“勸懲遣懷”之作，富有濃郁的文化氣息，而《聊齋志異》是一部“孤憤”之書，表現的是強烈的“平民意識”；在美學風格上，前者是“著書者之筆”，后者是“才子之筆”。

文學與哲學的方式方法不同，但都是對“人”的問題的深切關注和理解，都是對人的前途命運的把握和分析，即都是人學。立足于這一契合點，鄭東在《入學跋涉：東方的蒲松齡和西方的休謨》中探析了兩位賢哲的共通的人學之路：蒲松齡寄情志于鬼狐，是源于一種人學精神的堅執；休謨堅信自己的哲學是關于“人的科學”。文章從兩個方面做了詮釋：一是兩人有共通的人學路徑，即蒲松齡的孤憤回響和休謨的哲學主題、蒲松齡對人的自然情感的關注和休謨對人的精神現象的考察、蒲松齡人學精神的堅執和休謨切入人的道德實踐問題，二是兩人有共通的人學內涵，即人的理性精神和入學判斷原則、主體人格和人學傾向、人與自然和自然主義人學、人的“異化”和入學“無賴原則”。

齊慧源的《同中有異異中有同——(鏡花緣)與(聊齋志異)》，對長篇白話小說《鏡花緣》與文言短篇小說《聊齋志異》做了比較。文章指出，兩書在創作主旨與體裁、展示博學鴻才、推崇女性以及論述海外奇談異聞等多個方面都表現了同中見異、異中有同的特點。

王建平在《(水滸傳)與(聊齋志異)中復仇描寫比較》中從復仇者的屬類、身份、年齡層次和復仇動機、目的、原因以及復仇方式和手段等幾個方面，分析了《水滸傳》和《聊齋志異》在復仇描寫上的異同之處，顯示了其各自的藝術特點。

國際漢學家是蒲松齡研究的重要力量，而日本的蒲松齡研究專家學者又是其中的佼佼者。特別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后，《聊齋志異》在日本的傳播和研究都獲得新的巨大發展；最引人注目的是對蒲松齡及其著作的研究得到了長足發展，取得了豐碩的成果。

王枝忠的《八木章好先生的聊齋學研究評議》和《論岡本不二明教授的<聊齋志異>研究——“近五十年日本聊齋學研究”之一》，分別介紹了日本聊齋學界的漢學家八木章好先生和岡本不二明教授，對他們的研究做了細致的介紹和解讀，既使我們了解了他們的研究思路和取得的成果，也使我們學習到了王枝忠教授縝密的分析能力、獨到的學術眼力和深厚的品評功力。這兩篇文章是王枝忠教授2002年度福建省教育廳基金項目“近五十年日本聊齋學研究”的成果之一，其他也已陸續刊發，對認識日本聊齋學研究的視野、思路和取得的實績以及對國內的聊齋學研究都有重要的學理意義和參考價值。

二、聊齋俚曲研究

本年度的聊齋俚曲研究論文約有17篇。與去年相比，本年度聊齋俚曲研究的范疇并無突破，基本還是集中在語言方面，但研究的角度和深度都有了提升。

董紹克在《談(聊齋俚曲集)“日”母的音值及演變》中，探討了《聊齋俚曲集》里“日”母的音值及演變問題。文章認為，“兒類”“日”母在《聊齋俚曲》里讀1聲母，既與章丘方言吻合，也與現在的淄川方言吻合；“非兒類”“日”母字的聲母則是零聲母，既與《聊齋俚曲集》中有關“日”母的異文與押韻相符合，也能得到膠遼官話的支持。而后來在濟南強勢方言的影響下，現代淄川方言中的“非兒類”“日”母字的聲母也讀1，這是因為過去濟南方言中的“非兒類”“日”也讀作1聲母。

宋開玉、李素英的《(聊齋俚曲)正反疑問句研究》在定量統計的基礎上，對清初魯中方言的代表作品《聊齋俚曲》中使用的四種主要的正反疑問句進行了詳細的考察和分析，著力探討了“vP不曾”、“VP不VP”以及“VP沒VP”這三種疑問句式在近代山東方言中的歷史演變，并探討了其發展變化的內在原因。

張樹錚在《<醒世姻緣傳>和<聊齋俚曲集>語法特點的差異》中，主要比較了二者賓語與補語的位置、助詞“可”和“著”、代詞“乜”、人稱代詞、“的”的特殊用法，分析了兩書若干語法特點的差異，進而指出兩書作者不可能相同。關于本文斷定《醒世姻緣傳》非蒲松齡所作的這個結論，僅以兩書語法特點的差異為內證尚顯武斷。

張鴻魁在《聊齋俚曲的方言屬性》中，認為許多語音材料顯示俚曲的語音不是純一的方音，更不像現代的淄川方音：第一，常用字不少有兩種讀音，又不是同一方言中的文白異讀；第二，現代淄川方音聲調只有平上去三個調類，淄川上聲包括古全濁以外的上聲字，還有古濁平和全濁人聲字，但聊齋俚曲卻有陰、陽、上、去四聲；據此推測蒲松齡創作俚曲使用的是山東官話，而非淄川方言。文章的結論有待商榷。

劉曉靜在《“南北曲”、明清小曲和聊齋俚曲——從聊齋俚曲“南北合套”曲的唱腔說起》中，探討了聊齋俚曲“南北合套”曲的現象。文章在詳細論述了“南北曲”和明清小曲的發展過程，特別是弋陽腔北傳以后在民間的傳播與南北曲同明清小曲、聊齋俚曲關系的基礎上，論證并得出結論：戲劇《鐘妹慶壽》、《闈窘》和俚曲《富貴神仙》等作品中所用的“南北合套”曲以及部分曲調是用清康熙年間北方民間流行的已北方化的弋陽腔(高腔)演唱的；蒲松齡在俚曲中使用它們，是為了適應劇情需要來造成特殊的音樂效果。

三、聊齋詩文研究

本年度有聊齋詩文研究論文3篇。聊齋詩文研究比較薄弱，但一直有不少學者在做著這項工作。

周新鳳在《河南省圖書館藏清抄本(聊齋文集)版本價值談》中，對河南省圖書館藏清抄本《聊齋文集》作了詳細的考證，將該抄本與路大荒先生編《蒲松齡集》以及盛偉編《蒲松齡全集》進行了比對，發現該抄本中的某些篇目或可補路本、盛本之所缺；具體到一些篇目的標題和正文中的文字，抄本與路本、盛本間更有不少歧異之處，為《聊齋文集》的進一步校勘提供了新的文獻依據，顯示出該抄本獨特的版本價值。

王茂福在《蒲松齡的(討青蠅文)與賦史上的詠蠅賦》中，追溯了文學史上早期對蒼蠅的描寫及其在文人筆下的形象類型，梳理了詠蠅賦的發展過程，并在此總背景下討論了蒲松齡《討青蠅文》的成績和地位：《討青蠅文》是詠蠅賦中最優秀的兩篇作品之一。文章指出，《討青蠅文》完全拋開了摹物、寄意、諷刺的舊套路，變成了宣泄個人身世情懷之作；在布局上由勸說誘導到警告聲討，文勢流暢，一氣呵成，毫無傳統詠物賦逐項鋪陳的板滯之態；以詼諧幽默之筆出之，逸態橫生，充滿情趣；真正做到了以情為宗、物情合一的兩相融會。

(責任編輯 李漢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