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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是個秋

2008-01-01 00:00:00張全友
黃河 2008年1期

天黑下來之前,鉛灰色的天空正游弋著些亂云。先是那些山腳下的莊稼,秋黃的葉稈暗了下來,人們還摸著禾穗的手就停了,頭朝上張望著。一看,太陽突然黑了,像被一張巨大的手掌遮了那日輪。空曠的鄉野,一下灌滿了暗流,有些令人壓抑的暗流,把眼前的東西都涂得烏七八糟。其實還不到黃昏,天空本該是亮堂著的,卻突然黑了。大家便一起停下了手腳,仰張著一張張惶恐的面孔,他們并沒有驚嘆出些什么動靜和聲氣,都木然著,也就一會兒靜,過了,該做什么的還是又去做了。一個個黑影像沒了頭的螻蟻,在莊稼地里穿梭著,摸索著,攪出些掛著禾香的沙啦聲。

事情發生在一個秋天,準確地說,這是一個碩果累累的好秋天。秋天就是收獲糧食的季節。他們不知道天上好端端的那個濃烈的太陽,為什么在這樣一個好秋天里說黑就黑了?這是日全食,村子里誰家的一個讀高中的學生娃這樣說了一句。國慶中秋的長假,娃子趕上了秋收,也就參加到了這秋收的戰役里了。可是被秋收的勞動累困了的人們,并沒有在意這個高中生的話,他們手里拿著什么活的,還是做著什么活。

假如沒有下邊的那件事發生,這個秋天就是一個好秋天,這個秋天的下午,依然是那么平常。盡管出現了什么日全食,天黑了,黑就黑唄,這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會兒黑嗎?農人是沒有閑心思看這些稀奇的。可是,卻發生了下邊的事,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村里人的心里就不能不去想一想,想一想那件事的趣味。很有趣的一件事,卻發生在了一個瞎子的身上,好笑得很。村里人,就是再被秋收的勞動累困了,也不會放過這樣一件有趣的事的。這是村里人們的一個習慣。

事情是第二天傳開的。農歷八月初二這一天,村里的人們從各自的屋子里鉆出來,混入清朗的晨氣中。他們的身上都披著一簾夾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很低,很詭秘。怎么說呢,干脆就是沒有發出一絲音。大家都咬著對方的耳朵,說,這事情鬧得,很不好說。都去偷偷地笑。沒有什么其他內容,都在心里想著,蠻有意思嘛。這個瞎子怎么會這樣?平時大家怎么就沒有看出來?還真是小看了他。

村子是個小村,不怎么大,只有百十戶人家,群居在一個山窩里。所以就來不得事,來事了,就很麻煩。有些滑舌的村民曾經做過形象的比喻,說村西頭偷吃不得一鍋肉,吃了,就會招引村東頭的一群蒼蠅來。瞎子的事就是個例子。

其實瞎子原來并不瞎,是個明眼人,很壯實的一個莊稼漢,叫玉根。后邊還有個弟弟,同樣很壯實,叫玉柱。再后邊,還有一個小巧伶俐的妹子,叫玉秀。他們的父母早已經不在了,生下他們后不久,就先后鉆進了村子西邊的黃土皮下面,手一撒,不管他們了。鄉村里的規矩是:父母不在了,長兄就要承擔起家里的一切,就像是一間屋子,正梁被抽去了,偏梁就要來擔當整個屋頂的重量,不然,屋子就會坍塌掉。這個玉根,自然是要擔當這個家的家長了。家長做什么?就是為自己的孩子們籌劃成家立業這個事。這個玉根就開始為自己的兄弟玉柱籌劃開了他的終身大事。他沒有去想自己,他不是不想自己娶個媳婦,想得很。可是,那些年,村子里窮,太窮了,像一坯坯土丘似的茅草房,里邊住了這么百十戶人家,這樣的一個窮山窩,沒有哪個女人愿意嫁過來的。

玉根就想到了小妹玉秀。他要用玉秀為兄弟玉柱換一房媳婦回來。他這樣做了,玉柱和玉秀他們就分別有了各自的家。玉根呢,他就去還是爺爺當年住過的一個小院兒里,收拾了一間小小的茅草房,獨自住了進去。他這樣做著,就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父母留下的一個任務,自己應該去單門獨過了,這樣才清閑。也就清閑著過了這些年。

村里的人們評價說,這個玉根可真是一個好長兄,給兄弟找下了對象,自己卻打起了光棍。大家都覺得他有點可憐,于是有事沒事就找他幫忙做點事。村里的人并不稀罕力氣,大家不是為叫他去做事,主要是為叫他去吃飯的。你想吧,他一個光棍漢,每天去做飯有多難,漢手漢腳,抓抓挖挖的,不是個事呀。這樣呢,他就吃遍了全村人家的飯,一輪吃完畢,又一輪過來,村子雖說不大,可是總會有人家去做點什么事,比如說,誰家要抹抹房頂,誰家要修修羊圈,誰家要圍一個土坯院子墻,砸一個石頭壘成的廁所,就都叫了玉根去幫忙。

那時候,玉根長得一身好力氣,他還喜歡大家夸贊他的力氣好。玉根干活從來不怕臟,村里的人們愛他的泥里水里都能行,這也是玉根的一種品質。村里的人是最愛這種品質的。有一次,他被村里的一家吆了去,去為那家抹房頂。那天其實他的身子有點不舒服,有點骨頭疼,可能是感冒了。然而玉根還是爽爽快快地應了下來。這家人,有五間土坯房,五間土坯房要抹下來,可得三馬車黏土。這家人的男人就從村西的土崖下載回了三馬車黏土,堆在了五間土坯房的房檐下邊,洇了水,上了茅草苒,叫了玉根來,給他一柄五指叉。那玉根把五指叉握在手上,兩個腕子一用力,又一用力,倒一下手,再倒一下手,一團泥就在五指叉上被揉得潤而又潤了。玉根笑笑的,把那一叉稀泥給揚了起來,臉漲得紅紅的,還有些矜持和傲氣,根本不像是帶著感冒做活的人。這樣呢,一團泥,不偏不倚的,就飛上了房頂,飛到了那家男人的腳前了。那家的男人,也似乎是知道這天的玉根有點不對勁,可能是身子上有點不舒適。那家男人勸他說,慢著點來,慢著點來。玉根似乎是沒有聽到他的話,房檐下的他絲毫沒有降下手腳的頻率來,卻還是笑笑的,是很淡的那個樣。五間土坯房一口氣抹下來,已是正午了。烈日下,玉根撅著腚在清著泥底盤,一會兒,他撐起了腰,已經似一個泥塑的羅漢了。

這樣,就過去了好些年。玉根不知道為村里的人家翻和過多少車這樣的黏土,那些黏土都被他和成了稀泥,抹在了村里人家的房頂上,或者是墻皮上,經過稠密日月的洗刷,又都成了干巴巴一碰即落的泥皮。玉根也漸漸地老了。

村里人家誰家沒有抹過房頂,修過羊圈,圍過院墻?誰家沒有用過這個村里的公共勞力玉根?可是現在,玉根老了,村里人大都感激他的好,不去嫌棄他老不老,有事沒事還是叫他去幫忙做點什么的。只是這玉根,卻不再答應大家了,推搪說,我這幾日身子不靈便,改天吧。其實,玉根是感覺到了自己年紀大了,不能夠再為人家做什么事了,去了光是吃人家的飯,這樣就不大好了。更為重要的是,老了的玉根,發現自己不僅身子骨不怎么靈便,就連看個東西聽人家說話的眼睛和耳朵,也不怎么靈醒了。尤其是眼睛,看什么東西都不像個東西,都變了形。就比如,看村里女人的臉,怎么看都不像過去那樣好看了,都像個豬啦狗的臉那樣難看;又比如,看村里的那些男人們,怎么看都不像過去那樣憨實厚道了,都像是屁股后邊夾了一條哈巴似的尾巴,搖著屁股走路。老了的玉根,不知道自己的眼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他就不想再去村人們家里吃飯了,就連他的叔伯兄弟們家,他也不想去吃,摸摸索索地自己去做。這樣呢,村里人們就覺得,這玉根是真的老了,老得一塌糊涂,連大家對他的施舍和好心也不識得了。村里人,從此也再不怎么去叫他做事和吃飯了,見了他的面,原來的問候也給省略了去,不再和他說話,像一個不認識的人一樣。到后來,玉根已經徹底地瞎了,什么也看不到,整天龜縮在自己的那個小土坯房前。他的房前有一片平地,是他曬太陽的好地方。平地過去是一條街,有鞋底從那街面上磨過去時,他就知道又有人過去了。在村里人的眼里,玉根就像一條老了的家犬,齷齷齪齪的。他已經成了村里一個多余的怪物,人們就當他不存在一樣,從他的身邊走來走去。偶爾有哪個人想起了他,想這個老人不就是曾經給我們家砌過廁所的那個玉根?也僅僅是一閃念的工夫。

老了的玉根,什么也看不到了,成了一個徹底的瞎子。這樣他卻似乎進入另一個全新的世界。進入這個全新的世界后,玉根的心里就有點理想化了,他覺得,村里的人們仿佛又恢復到了原來的模樣,張三是張三,李四是李四,他們的眉臉也還是過去那個樣,還是村里人應該有的憨實和老到。女人們呢,也還是像野外的那些花兒一樣,有點抖擻和膽怯那樣的美。這才是個理兒嘛。瞎子玉根拄著一根木棍兒,在自己的村子里走著,想著,這才是個理嘛!

這樣,就到了一個秋天,一個碩果累累的好秋天。

秋天是莊稼成熟的時候了,玉根自然也有些活兒要去做。他的土地是和兄弟玉柱的在一起種,一起收。過去是,沒了這一雙眼也還是。只是,他不能再下地做活兒了,只能呆在家里,幫著弟媳婦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就比如,從街門洞兒往院子里周轉那些拉回來的玉米。今年的玉米可真是穗大。瞎子玉根憑著他的手感摸索著。那些玉米跌跌蹌蹌地滑到他的手邊,就像一樁樁木棍似的擰他的手。玉根就高興,他笑著。笑著笑著,他就聽到了村里人們異樣的動靜。他覺得不對勁。他還聽到了村子里仿佛一時間有一個停頓,像是一群雞們,有哪一只要是咕地叫上那么一聲,其余的就會屏聲靜氣地停頓一會兒,站在那里提高警惕似的支棱著雞頭,眼珠一動不動。那是一種警覺,人也一樣有那種功能。

這是日全食。村子里誰家的一個讀高中的學生娃這樣說了一句。

玉根和村里的人們一樣,不知道什么叫日全食。他只是覺得那個小子肯定是個有文化的。這么說,就是有文化。這時候的玉根,和弟媳都坐在院子里剝玉米棒子的皮,一穗一穗剝完,在摸取下一穗的時候,玉根就摸到了一樣東西。那個東西綿乎乎的,碰到了他的五根手指上,還很溫暖,像是個兔子樣。

兔子,兔子,玉根這樣叫著。玉秀,你快點來逮這只兔子。

玉根喊他的弟媳婦桂蘭快點來逮這只兔子,卻叫出他小妹玉秀的名字。這些年了,他依然以為他的弟媳婦就是小妹玉秀,他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你神經!他的弟媳婦說,你老是玉秀玉秀地叫我,我不是玉秀,我是你弟媳婦桂蘭。

玉根就嘟囔著說,哦,你是桂蘭,快點來逮這只兔子。

你還不放手?那不是兔子,是我的一只腳!

玉根的臉瞬時就有些發燒,他慌然地把手閃開,又去摸索那些玉米了。但是他卻再也不可能心情平靜下來,真的是有點留戀起剛才的那種感覺。

瞎子玉根大言不慚,說弟媳婦桂蘭的腳是只兔子,竟然去摸弟媳婦桂蘭的腳。這件事很快就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成了頭號小道消息。大家說,瞎子不瞎,趁天黑那會兒蒙了人的眼,就去摸弟媳婦桂蘭的腳。第二天一大清早,村里的人們從各自的屋子里鉆出來,混入清朗的晨氣中。他們的身上都披著一簾夾襖,說話的時候都很詭秘,咬著對方的耳朵。完畢了,都去偷偷地笑,心里想著,蠻有意思嘛。這個瞎子,平時咋就沒有看出來?

白天里,瞎子玉根繼續曬他的太陽,聽大家在背地里仿佛議論著他。他就往人少的地方走,手里拄著那根木棍兒,一下一下地去探著腳前的路。最初,他想盡量避開村里人的這些指戳,像是個瞎子賊。

這事很快就給傳到了兄弟玉柱的耳朵里。玉柱當然不信,他怎么會相信自己的大哥去做那樣的事呢?

背過大哥玉根,玉柱問媳婦,真有這回事?我不信。

桂蘭說,難道還是我給他編的?你大哥他是裝瞎。

玉柱抓撓了一會兒脖頸,說不會吧?

日子也就又過去了些,人們該去干啥的還干啥,村里人的手是閑不下來的。只是在勞累的空暇,大家還是要拿玉根的風流事填充心里的空白,拿他做笑料。說,這個玉根,沒想到,他竟然騙了我們這么多年,大家卻全然不知,真是的。又說,這個玉根,也真夠可憐的,一輩子沒有見過女人什么樣,也難怪他會這樣子,他不去裝瞎子,能去摸弟媳婦桂蘭的腳嗎?有的就接著茬兒說,可也是,玉根他是一個男人就會去做那樣事的,除非他不是個男人。這么多年了,這玉根啊,狗日的,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這天,剛好傍晚,天上還有些云,月亮沒有從云層里鉆出來,這時候,村子里的上空就開始零星炸放一些爆竹了。這一年,農民是個豐收年哩,豐收之年,農民是應該慶賀慶賀的。

玉柱過來了,他說,哥,今天是八月十五,你就甭做飯了,過去一塊吃吧。

玉根應著說,哦,也好,我有一句話正想和你說。

玉柱本來是還想和大哥再說句什么,比如,以往他要吩咐他一句路上小心什么的,因為大哥是個瞎子嘛。可是,今年話到了口邊,他卻給噎住了。他沒說。

玉根本來也期待著這一句話,可是他沒期待到,他想:橫豎都是自己的兄弟,說不說也一個樣。

桂蘭把飯菜準備得很豐盛。中秋節嘛,農民的飯桌上,總是會豐盛些的。但是,他們卻都沒有好好地開吃。

玉根過來的時候,手里還是摸摸索索地拄著那根已經光滑發亮的木棍兒,他把那根陪伴了他幾年的木棍兒立在了門背后,脫鞋上了炕。他們都沒有說話,都不知道該拿什么話起個頭。

還是大哥先開了口,他說,兄弟啊,這些年,我沒少連累你們,夏天的夾衣,冬天的棉衣,都是累著弟媳婦的一雙手,還有,這吃的,喝的……

玉根沒有把話說干凈,就不說了。

玉柱也沒有去接他的話茬,似乎想點個頭,卻又沒有去點。一點意思都沒有去表示。屋里又是一陣冷清。

玉根又說,咱弟兄爹媽走得早,也沒給咱掙下個啥家業,就給咱留了一世的清白啊!

玉根說完這句話,就把頭低低地杵在了褲襠里,仿佛是正在回憶起他們的過去。那個時候,玉根、玉柱還有小妹玉秀,他們的爹媽雖然沒在了,可是在這個小村子里,他們是多么無憂無慮啊!那些土坯似的房屋,是那么憨實,村子里的人,也是那么可親可敬。現在呢,與過去比去,不一樣了,人還是那些人,心事卻變得完全不是過去那個樣子了。

玉根又說,有好幾年了,玉秀怎么也不回咱村里看看?

玉柱說,人家也是一家人,是一家人,就有一家人的好多事,你不能怪她不來看你。

我倒不是這意思。玉根說,我是想,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咋樣兒?

桂蘭說,咋樣兒不咋樣兒,我們也不盤算去沾人家的光,現在都是各過各的,說這些有什么用呢。

他們就吃開了飯,很豐盛的飯菜。

玉根憑著感覺,用筷子去夾菜夾肉和黃米糕。要是以往,他們只要坐在一起吃飯,玉柱就會幫著他哥去夾菜、夾肉或者夾黃米糕,一邊給他夾過來,放到他的碗里,一邊還說,這是啥那是啥的。今天,玉柱卻沒有這樣去做。玉根吃了一會兒,把筷子放下,不吃了。

現在,玉根是徹底地失望了。他瞎了這么多年,村里的人們卻說他是裝出來的,連他的兄弟玉柱,看來也這樣認為了。

玉根一開始想不明白,他使勁地回想那一天。玉根想,自己確實是老了,連時間也不怎么記得清楚了。那可能就是在半個月前,記得那天他正和弟媳婦一起從門洞外往回周轉那些壯實的玉米。弟媳婦桂蘭的籮筐一觸碰到了他的手指,他就把那些玉米棒子往里邊放,一個一個地放著。可是,后來就雙雙坐下來小憩一會兒,說是小憩,手卻并不閑著,就去摸索著剝玉米棒子的皮,剝著剝著,他就覺得村子里突然安靜了一下,似乎時間有了一個停頓,不知道因為什么。一會兒還有哪個年輕人說了一句,這是日全食,日全食是什么?什么叫日全食?玉根顯然是不知道這些的。他都快近六十歲的人了,卻從來沒有聽到過什么日全食。接著,就有一個綿乎乎的東西觸碰了他的手一下。

玉根的手,是那種十根指頭粗壯得上邊結滿了老繭的手,成了這樣的手,都是他幾十年來幫著村里人做活磨練而成的。玉根當年為村里的人家抹房頂、修羊圈、圍院墻的時候,就是用這雙手,把一鍬鍬的稀泥甩上墻頭和房頂上的。那些稀泥里,要是有了硬土塊,他就用手指把它們一一捏爛,讓它們和稀泥融合到一起。可是那一天,村里突然來了個叫日全食的東西,玉根的這雙手心卻鉆進了一個綿乎乎的東西。沒錯,是鉆進來的。玉根的手雖然像石板,但這樣的手并不等于就失去了知覺,相反倒有些更加特別的敏感。他就覺得這個叫日全食的竟然放出了一只兔子。或者說,那個日全食就是只兔子,因為,只有兔子,才是那樣地綿軟,那樣地溫熱,那樣地乖巧,摸著令他的手指無比舒暢。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叫日全食的東西后來會變成他弟媳婦桂蘭的腳。弟媳婦的腳真的會有那樣綿軟,那樣乖巧嗎?

玉根這樣費力地想著,納悶地想著,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清楚這個日全食。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從兄弟的家里走了出來,撞在了一堵墻上。

那是一堵墻,是老村長麻子叔的一堵院墻。當年,玉根是和老村長麻子叔圍過這堵院墻的。玉根用手摸著這堵墻,他摸啊摸,似乎還能夠摸出當年的那些稀泥來。現在,稀泥早不是稀泥,早干了。有了這么多年的風吹雨打,那些泥皮有的已經脫落。玉根覺得日子過得真是太快了,一晃都過去這些年,自己也由一個明眼人變成老得不中用的瞎子了。

玉根想和麻子叔去坐坐,說說話。他抬手去敲了麻子叔的門。

麻子叔出來開門時,似乎有些稀罕,說,是玉根啊,快進來和叔嘮一盅。

玉根摸摸索索的,鼻子里早聞到了一股很濃的酒氣。他知道,麻子叔是最好酒的,做村長那些年,麻子叔是輪著把村里所有人家的酒都喝遍了的。玉根甚至還聽過麻子叔給他講過村子里哪個女人的豆芽菜好吃,哪個女人的腳丫子大,哪個女人有狐臭。那個時候,玉根還是個明眼人,是個年輕后生,聽著麻子叔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臉就會紅得像一個番茄。

麻子叔說,玉柱沒叫你去吃飯?今天可是八月十五,你看天上那輪月亮,多明多亮啊。

玉根摸索著,把那根木棍兒放在地上,用手探著摸到了麻子叔給他拉過來的一方小凳子,坐了下來。

您知道的,我是一個瞎子,月亮明不明亮不亮,我都看不著了。

麻子叔說,是啊,你的心事,我怎么會不知道呢?這么多年,你熬也該熬成一個瞎子了。

玉根說,麻子叔,我真的不知道,您想想,我怎么會把弟媳婦的腳當成了一只兔子呢?

桂蘭的腳怎么樣?一定很綿軟很熱乎的,是吧?玉根聽到了麻子叔掏牙的聲音。

麻子叔,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說我怎么會?她可是我弟媳婦。

女人,她首先是個女人,你連這也難道不知道?

我知道。玉根低下頭來,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這就對了,你還不糊涂嘛。來來來,咱叔侄倆嘮一盅。

玉根聽到了清脆的液體滑落的聲音,落入一個他記憶中的酒盅里。他聽著,心里就同樣往上涌著些液體,涌到了他的眼眶上,從他的瞎眼里竟然滑下了兩股。

玉根想,人的眼瞎了,就應該不會再流淚,怎么我還會呢?我難道是真的裝瞎?

玉根就使勁地朝前看去,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麻子叔的臉。麻子叔臉上的麻子比當年更多更大了。

玉根沒有去喝麻子叔斟給他的酒,他摸起地上的那根木棍兒來,一拖一拖地拄著。他明白,自己畢竟是真的瞎了。

玉根走出來的時候,麻子叔在他的背后還顫巍巍地嚷嚷著酒氣說,玉根,你這樣和別的女人可不行,有時間你過來坐,叔好好教教你。

玉根沒有應聲。

玉根覺得,這個村里人人都尊敬的曾經已是花白須發的麻子叔,也似乎變了,他不知道村子里來了這么個日全食,竟然會把全村的人都變得糊涂了,怎么連他這個瞎子也不認得了?

玉根不再去相信村子里的其他人了,卻唯一有個人例外。

玉根就想起四恩嫂子來。那些年,四恩常年在外邊打工不著家,每年抹房頂的事是必叫上玉根去幫忙的。四恩嫂子賢惠能干,通情達理,善解人意,抹房頂時,她總給玉根做些好吃的。玉根覺得,村子里其他的人家他都去幫,四恩嫂子這里就也應該幫。不幸的是,前兩年,四恩在外邊出了個事故,死了。她的孩子們又都去外邊打了工。想必這些年,她是夠寂寞無助的吧?只是現在,玉根他已經是一個瞎子了,不能再去幫四恩嫂子做點什么了,玉根嫂子卻可以還他一個公道。

玉根來到了四恩嫂子的門前,用木棍的上端輕敲了幾下門,敲得前后鄰居院里的狗像發現賊人似的汪吠不止。

四恩嫂子大概早已經睡下,有些懊惱敲門人的口氣傳出來:

是誰啊,黑更半夜的?

一陣趿拉拖板鞋的聲音,擦著地遲緩地走到了街門口,但卻不開門。

你是誰?天都黑了,有事天明了再說吧,明天狗又叼不走太陽。

玉根一下意識到自己可能來的不是時候,有點唐突了,既然已經敲了門,就只能接住話往下說了。玉根說,是我,玉根,也沒啥事,就是想過來和你說幾句話。

玉根說,今天是八月十五。

四恩嫂子說,哦,今天是八月十五,你就為了和我說這句話,今天是八月十五?

玉根說,不是。

四恩嫂子問,哪是什么?

玉根被四恩嫂子問得說話都有點吞吞吐吐了。他說,四恩哥不在了,我現在也成了個瞎子,你家里再有點男人的活兒,我也不能幫著收拾了。

四恩嫂子始終沒有給玉根開門,他們就隔著門說了這些話。

四恩嫂子說,玉根啊,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著,你難道以為我家四恩真的死了?他沒死,他那是裝死,就和你裝瞎一個樣。現在的世上,沒有什么真的,都是假的,我家四恩這個冤家,他被野女人給勾去了,卻騙我說是死了,好啊,死了好,一死百了,從此,我就不用再去牽掛他什么了。

玉根有些驚訝,問,四恩哥沒有死?他難道還活著嗎?

四恩嫂子嗨了一口氣說,玉根啊,你回去吧,今天是八月十五,月亮大著呢,它可以給你照著來時的路。

玉根說,四恩嫂子,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我是一個瞎子?

四恩嫂子一句話也沒有說,吭哧吭哧地咳嗽了一陣,趿拉拖板的聲音越走越深。一扇小房門合上的聲音,在夜里格外的清脆響亮。

玉根想,我是該回去了。

這時候,整個村子里的人已經有些安靜下來。他們在過中秋節的時候,一定是合家歡樂歡天喜地。現在,他們也早該吃過了飯,各家各戶的,一家人團圓在一方方土炕上,鼾聲雷動地做著各自的夢。

玉根摸摸索索的,又拄起他那根木棍兒來,從這個打小就生活在這里的小村的街道上走過。他要回家去了。自己的家是一間小土屋,在那里,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比如,他可以盡情地去想一些事。

村子里的街道不夠平坦,坑坑洼洼的,有些小石塊會常常來找他的麻煩,磕絆他一下。有時候他會打一個踉蹌,摔倒了,他就掙扎著爬起來,繼續向前走去。可是今天,他的肋夾窩突然伸進了一雙手,是一雙年輕有力的手。這年輕人說,大叔,你的眼不好,深更半夜的一個人在街上,這可不是個事。

玉根說,你說什么?你說我的眼不好?你相信我的眼不好了?

這是事實,年輕人說,你難道不承認自己看不到東西嗎?

可是,玉根說,村子里的人,他們為什么會不相信我是個瞎子呢?連四恩嫂子這樣老實的人也不相信,他們怎么會這樣?

我知道,是那天日全食……你一定是無意的,我知道。

玉根說,你相信我?你是……

年輕人說,我爹是咱村的三娃,我叫新開,今年才高中畢業。那一年,你還為我們家抹過一回房頂呢,我記得。

哦,玉根說,是三娃的小子新開啊,你都這么大了。玉根摸了摸年輕人的頭。

可是,他們說四恩沒有死?玉根想起了四恩嫂子的話。

他家里孩子多,不出去做工,咋生活呢?可不管咋說,他都老婆孩子的一大伙了,裝啥也不能去裝死啊?

年輕人說,現在的許多事是說不清楚的,誰知道呢。大叔,你還是先回自己家去吧,天不早了。這年輕人就把玉根攙到了他的家門口。

玉根回到了自己家里,那年輕人已經走遠了。

玉根卻老想著這孩子是三娃的一個小子。那一年,玉根是給三娃家抹過房頂的,那時候,這個孩子才那么小,有幾歲的模樣。現在連他都長大了,還懂得天黑叫日全食,還懂得他玉根那樣是無意的,是被人們誤會的。人啊,和地里的那些莊稼一樣,在不知不覺中,一茬長大,一茬又默默無聞地老去了。

玉根沒有去點燈。這些年來,燈對于他已經沒有什么意義。

一間小小的土屋,到了秋天是不怎么抵御得了襲來的寒氣。他就摸索著,找到了那個固定的柴禾窩,抓了些柴禾秸,收了一簸箕炭,回來生了一個火。

他把屋子搞得烏煙瘴氣,濃稠的灶煙甜絲絲地直往他的喉嚨里鉆。一連串的暴咳,就像一只破風箱似的吭哧吭哧地從屋里灌入了夜色中。玉根咳得有些胸口發悶,他就摸著炕上的一張破被子,悶頭鉆了進去。

現在,什么都是假的。

玉根覺著四恩嫂子剛才的話,似乎還在他的耳背上掛著。他這樣想著想著,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夢。在這個夢里,他真的不再是一個瞎子了,他又有了一雙眼睛,和當年一樣明亮的眼睛,看什么都是那么清楚。他最先看到了一片藍天,還有一個大大的太陽掛在天上。接著他就看到了自己,一個小孩子樣的自己,在他的地里來來回回地走著。他的手里,或許還拿著點什么,也或許什么也沒拿。這個時候,有一只小羊,從山坡上跑了下來,跑到了他跟前,還老在他的手背上蹭來蹭去的,用它的嘴唇。那小羊的氣息好暖好暖的,吹得他的手指都有些癢癢了。他摸著小羊的皮毛,是那種舒心的軟綿綿的感覺。可是,不知道怎么了,那小羊卻猛然回頭咬了他一口,咬得他滿手都是血,綠色的血。他說,你為什么要咬我?他想這樣說。可是,可是他,卻怎么也說不出這句話。他試了試,他不會說話了,他成了一個啞巴。他只能夠在心里說,你這羊啊,沒良心,我可是給你抹過羊圈的,那可是你的家啊。那羊卻不理睬他,還竟然笑著,頭也不回地走了。玉根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什么時候變成了一株腳掌伸進了地里的莊稼,是一株禾穗被剛才那小羊給撕破了皮的玉米。

接著玉根又做了一個夢。在這個夢里,他又變成了一個小伙子,很壯實也很標致,就來了一個女人,二十來歲模樣,站到了他的面前。那女人把頭低得很低,看不出她的臉來,是有些靦腆和羞怯嗎?玉根就上去,抓住她的兩只手。玉根說,跟了我吧,我不會叫你去吃苦的。真的嗎?她問。真的,玉根說,我會干活,我有一身好力氣,我會拼命地去做事兒,讓你一輩子都能過上好日子……后來,他們就真的拜堂成了夫妻,日子過得很像那么一回事,還有了一雙會喊他們爹媽的兒女……

秋分一過,就是寒露了,地里的那些莊稼,也大都該收攏歸倉了。

不知道過去有多久,大約是幾天,玉根醒來了。他爬起了身子,試著睜了睜他的眼,竟然睜開了。他又試著看了看周圍,又竟然看到了。可是,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不是瞎子,只是卻沒有了那個夢里的女人和孩子們。那個夢是假的?自己的瞎也是假的?那么,到底什么是真的呢?還有,自己村子里的那些個人,玉根幾年不見他們,怎么都變成了現在這個樣?自己村子里的人,有眉有眼的,鼻子耳朵一樣都不少,可他們卻又似乎什么也都看不到,聽不著了。他們似乎都成了以前瞎了的玉根。他們走起路來,都摸摸索索趔趔趄趄的,沒有個方向,也不去理睬他,簡直就是一群瞎子,聾子。他們做的那些事,連他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些什么事了。

玉根,已經徹底不認識他們了。他的村莊和村莊里的所有人,一概都僵化地活著,從他的視線永遠走進了那個日全食籠罩的黑暗里。

玉根被煙悶死了。

玉根聽到了村里的那些人這樣說著:玉根被煙悶死了。

村子里的人們都從各自的屋子里鉆出來,混入清朗的晨氣中。他們有些咳嗽,聲音很低很悶,肩上披著一簾夾襖,手呢,是沒個地方放的那樣兒揣在兩個褲兜里,很詭秘地互相問著話,說,這個玉根,一輩子都過來了,老也老了,反倒連個火也不會燒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會不會是?會不會是……

我死了嗎?玉根看著那些人,獨自這么想著:我是真的死了?還是裝死呢?玉根又想起四恩嫂子說過的話來。

玉根去掐自己的鼻梁骨,他想試驗一下疼不疼:還是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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