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我已到了奔四的年齡,離開農村進城也十多年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起老家的農村,想起老家農村的雞叫聲。
上中學之前,我一直在老家的村里讀書。每天上早自習,天不亮就得起床。夏天還好說,天亮就起,到學校一般也誤不了早自習。最怕的就是冬天,起得早了吧,到學校大門還沒開,起得晚了,就會遲到,不是被老師批評就是罰在教室外站。
母親為了不讓我遲到,特意在那一年留了只打鳴的公雞。每天早上,雞叫三遍,母親就會叫我起床。不早不遲,到學校正好趕上出早操。
升了初中后,同學們都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漸漸開始要起面子來,衣帽穿戴都要攀比一番。每當這時,我總是躲得遠遠的,一身的補丁衣服常常讓我自慚形穢,不敢與這些伙伴們一論高低。在這些小伙伴中,狗娃是最令人可氣的一個。仗著他爹在公社吃“商品糧”,家境好些,總是想辦法出我的洋相。
一個周末,我幫家里人到地里刨紅薯。可能太累了,我剛睡下不久,雞就叫了第一遍,趕緊閉上眼,可沒多一會兒,雞就接二連三地叫起來。我生怕到學校誤了課,因為那時候我成了班長,拿著教室的鑰匙。要是我遲到了,全班同學就會進不了教室。
我連臉也沒顧得洗就穿過冷清的冬夜,一路小跑到了學校。和我一樣慌慌張張趕來的還有好多同學。可是這一天的早晨似乎特別長,我們幾個等了足足有兩個多鐘頭天才大亮,這時候才見狗娃和幾個調皮鬼嘻嘻哈哈地笑著走進了教室。原來他們為了戲弄我們這幾個學習好的窮學生,竟然學起了《半夜雞叫》里周扒皮的勾當,學雞叫哄我們上當。
狗娃一邊陰陽怪氣地取笑我們,一邊還晃著腕子上閃亮的電子表讓我們眼氣。我們幾個氣炸了肺,可一得罪不起他,二打不過他。大家商量之后決定每人也買個電子表,再也不上他的當。一周以后,那幾個小伙伴都讓家人給買了電子表。可我怎么也向母親開不了口,因為自從父親去世后,母親一個拉扯著我們兄妹四個,還要千方百計地供我們上學已是很不容易。每次交學費的時候母親都要借好多家才能給我們湊夠,更別說買這十多塊一塊的洋玩意兒了。
那一陣子,我像著了魔似的魂不守舍,狗娃的電子表在我腦海里晃來晃去,連夢中也會突然醒來。那天,母親帶著我去姥爺家里給他祝壽,我無意間發現了姥爺把裝錢的塑料袋放在了炕席底下,于是我趁屋里沒人的時候把手伸了過去,疾速抽出一張錢揣起來沒等母親就跑回了家里。當姥爺發現錢被人動過的時候,母親已明白我為什么不辭而別了。母親鐵青著臉回到家,把我一頓好打,在此之前,她從未動過我們兄妹幾個一指頭。一連幾天,我都賭氣不給母親說話,直到母親那天把我叫到跟前,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知道你想拿這錢做什么,可一個人如果說做人都沒了準,要時間上的準頭還有什么用。聽娘的話,好好學習,比什么都重要。
后來,我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縣城的高中。臨走的時候,母親掏出一塊嶄新的電子表交給我說,戴上它,城里沒有公雞打鳴。我顫抖著接過母親手里的電子表,用手抹了一把臉,頭也不回地朝遠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