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火柿子

東不拉原名趙偉，男，滿族，六十年代生人。祖籍吉林永吉烏拉。現(xiàn)從事日語翻譯工作，一汽文聯(lián)會員，長春市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

對北京的印象還停留在90年代初的樣子，我，一個過客，對她來講，我只是一個黑頭發(fā)的頭顱而已，穿行于市井胡同的一個外鄉(xiāng)人。

而對我來講，她的古韻和豐厚，是給了我思索和回味的大碗茶的茶香，讓我懂得了歷史的青蒙，都城的內(nèi)涵和莊嚴，從青堂瓦舍的四合院，到午門、前門，從金水橋到華表。

宮墻里的盛典和普天同慶的盛大與輝煌，是我從宮墻外的射燈的輝映下所聯(lián)想到的。而那烘托起皇宮內(nèi)院輪廓的光澤又不禁讓我想起熟透的火柿子，仿佛那墻也是用一個個凍得實實的、硬硬的火柿子壘將起來的。而在天安門廣場看日出，太陽從西山上跳出來時，也像個火柿子似的，紅潤潤的。

作為一個關(guān)外人，我只是在冬季春節(jié)前后，才能吃到凍柿子，而當(dāng)看到從校園的墻內(nèi)伸出的就是那還未熟黃而是青青的柿子，而北京人稱之為火柿子，我很驚奇。我總想著老舍和曹禺的院子里會不會也有柿子樹呢？駱駝祥子和虎妞，還有《茶館》里的茶客們是不是也愛這火柿子呢？不過，后來又聽說這火柿子是不能和茶或山楂同吃的，容易得結(jié)石。怪不得，那虎妞沒就著柿子吃冰糖葫蘆。

我喜歡它，因為我喜歡它那種成熟的味道，而其中的內(nèi)涵又絕非普通水果可比，而它絕不僅僅是一個水果的。

它如同人生一樣，小的時候憨厚可愛，青春活力的青澀與朝氣，更讓人付以期待，更等它經(jīng)過了風(fēng)霜雪雨之后，那種赤橙更讓人深感大都的安泰大度，儀態(tài)萬方，吃它是不可以大口嚼的，而要先嘬其內(nèi)髓，再品其筋骨，最后在品其皮肉，青澀在口，甘甜于肺腑。

中醫(yī)說它能清熱降火。

從歷史厚卷的塵埃中可知北京乃古時燕都，后元，明，清三朝古都皆有史料可查，而我不知道，這火柿子植于何時？火從何來？澀從何來？甜從何來？就土壤來講，比不過黑土地的東北，那火是憤怒之火嗎？是燕趙悲歌的慷慨，還是圓明園的大火，盧溝橋的怒火，而這幾把火，燒得都痛徹魂魄。而各色人等又都是愛上火的，戀愛，學(xué)業(yè)，得胃火，鼻子里噴火。這京畿之地，沒點火氣，就顯不出顯赫來。澀之來也，無非是慨嘆蠻夷犯邊，外鬼作亂而無奈何之的膽澀也。也像那京韻大鼓，的的咚咚的在口邊縈繞。而甜來自血液中就有的“兒子打老子”就自樂起來，在狼煙中，在炮火中，在瓦礫中，在哭得沒了眼淚的時候，在憤怒平息了的時候。不得不承認，樂觀、善忍、執(zhí)著對我們的民族延傳起到了不可小視的作用。

英雄畢竟是少數(shù)，他們能力挽狂瀾，能力拔山兮，能臥薪嘗膽。而百姓只能是草船借箭中的草人，滾木壘石中的滾木，小刀會手里的刀，紅燈照照亮天地的燈。

我們驚奇于每次大的天災(zāi)人禍過后，我們?nèi)阅苤亟覉@，重新拾起圣賢書，重新?lián)P眉吐氣，像火柿子，小家也好，宰相府也好，皇宮內(nèi)院也好，從開花到小有成果，到壯大青澀到修成正果。年復(fù)一年，代復(fù)一代。雖不如銀杏高貴、典雅，但也絕非草莽英雄。

它的顏色沒有宮墻的血腥，而是折中柔和，給人以暖色調(diào)，讓人喜愛，讓人安靜，讓人陶然于生活，先平平淡淡，后略有懵懂，然后才腹中有物，而后又一顆紅心，至于制成柿餅，那就更是中了金榜，得了狀元。

在北京特有的水果中，石榴華而不實，銀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只有這既進得了宮又進得了大雜院的柿子是最具代表性的，歷來文人在我的印象中好像沒人想得起它，而銀杏和石榴卻總有篇賦的，這好像不大公平，它既是水果又可果腹，實是難得的好物種，為何沒人想起它來？

我在北京讀書之時，天天都能看到它們，那時是很少理會他們的，那時也是只看銀杏的，而出了京城在外埠看到它時卻很能勾起許多往事，而再品它時才能更懂得了都城的韻味，而這種韻味也絕非甘醇幾個字所能詮釋得出的。

那時學(xué)校的周邊，家有四合院的，幾乎院中都有一顆高大的柿子樹，而金秋時節(jié)更是好看，金黃色的柿子掛于枝頭，和古城相濡以沫，相映成趣。

而我在河北和東北也吃過柿子，但總沒有北京的柿子的那種味了。

我印象中的北京既有皇宮內(nèi)院，又有胡同小院，大蒲扇，半導(dǎo)體里的京劇，蟬鳴，火柿子。護城河是清涼的，北京話也沒有東北方言的抑揚頓挫，而是那樣的圓潤，如火柿子那樣沒的棱角，我以為他們都是口中含了柿子和我說話的，而北京人的性格也是圓潤有余。

北京的四合院也越來越少了，柿子樹也和四合院一起拆遷了。

幾年前去過一趟母校，令我很悵然，校園里還有幾棵柿子樹，上面已光禿禿的了，校園邊上除了樓就是樓，北京越來越國際化了。也看到了小攤上的火柿子，買了幾個火車上吃，澀的味超過了甜美，看著火車外夜幕中的北京，燕京啤酒的霓虹燈還是老樣子，我突然像失戀了一樣，現(xiàn)在的北京讓我上火，所以我現(xiàn)在很少去北京，只有銀杏和石榴的北京越來越像個博物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