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子敗走“培訓門”

“餡餅”或“陷阱”?

彭嘉(化名)最近很郁悶，畢業剛兩年，卻一下子背上了30萬元的債務。這個債務不是因為他沒找到工作，恰恰是因為他找到了一份工作，而且是一份看起來很讓人羨慕的工作——西門子(中國)有限公司(下稱西門子)的銷售工程師。

事情緣起于2005年夏，西門子旗下的自動化與驅動集團(A＆D)開展一個“Sales 100”項目。據稱，該項目是A＆D集團為應屆畢業生量身定做的培訓生項目，自2005年推出，目前已經舉辦5期，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數以百計的優秀畢業生。項目是“經過兩年的技術和輪崗培訓，這些培訓生將成為具有高職業水準及高技術水準的銷售工程師，逐漸成為自動化行業的精英。”

為此，西門子在上海、北京等幾十個城市招聘相關專業的應屆大學畢業生，但是這些大學生并不與西門子直接簽約，而是由大學畢業生與當地的勞務派遣公司簽訂協議，然后由派遣公司派遣到西門子各地分公司，他們被稱為“培訓生”。

彭嘉就是其中 員。但同時，彭嘉與其他培訓生也有一絲的擔憂，因為他們被要求與西門子簽訂一份培訓協議，約定西門子出資為他們進行培訓，為期兩年(事后西門子計算出每年因培訓而產生的費用為15.18萬元)，培訓完成之日，培訓生要為西門子服務三年。

在西門子向記者提供的一份材料上稱，如果培訓生在服務期內辭職，第一年內辭職賠償全部培訓費，第=年辭職賠償三分之二，第三年辭職賠償三分之。彭嘉的30萬元的債務就是這樣產生的，因為兩年后，他想離開西門子，卻不小心讓原來的“餡餅”變成了“陷阱”。想離開西門子的培訓生不止彭嘉一人，而背上這筆巨額債務的人也不止他一人，因為西門子正為此事對包括彭嘉在內的數名“前員工”提起訴訟和仲裁，每人要賠二三十萬不等。

虛實培訓

其實，西門子舉辦這樣的培訓生制度在西方人力資源領域較為常見，許多大公司會直接到大學招聘，然后送至某些專業機構進行培訓，培訓合格后再行錄用。但是，“南橘北枳”的故事還是發生了。

在2007年夏季，培訓期屆滿之時，西門子向這些培訓生發出勞動合同，打算確立雙方勞動關系。但是，在一些派遣進入西門子的培訓生認為，該項目名為“培訓”實為“工作”，干活樣不少，拿錢一樣不多，不愿意再簽署勞動合同為西門子服務這些人當中，有人直接提出辭職，有人拒簽合同而被辭退，但更多的人，最終簽約，因為他們害怕高達30萬元的賠償。

某位業已離職的前員工認為，協議文本由原告提供，答辯人與其他員工在不對等的情況下簽訂了該協議、并且對培訓的目標、內容、形式等情況事先完全不知情。“我們是一群人與派遣公司簽約后，到了西門子北京總部才知道要有一個培訓協議。”

培訓生們接受的“培訓”只不過在《培訓協議》簽訂后，西門子為所有新員工，安排了一個月的培訓課程，內容多為對公司及其產品的介紹。而這種培訓在培訓生看來應該是公司的義務，而并非特別提供的培訓機會，更不需花那么多錢。之后，培訓生的工作多是為西門子作電話熱線的技術支持，以及包括為西門子籌備展會，進行現場技術服務，為項目技術支持等工作。但西門子認為這些勞動就屬于協議約定的實踐培訓。上述培訓生告訴記者，等到培訓期滿后，正式與西門子簽約，待遇也并未提高多少，這也讓更多人心生去意，只是懾于這30萬元的違約賠償。

對于“不合作”的培訓生，西門子要做的就是索賠，通過訴訟或仲裁。其實，向幾個“前員工”討回幾十萬的培訓費恐怕不是西門子的真實意圖，要嚇阻其他人“群起效仿”才是關鍵。

2007年10月17日，浦東勞動爭議和仲裁委員會就對兩起案例首次進行了審理，第一個被訴的就是彭嘉。2005年7月6日，彭嘉與北京外企人力資源服務有限公司南京分公司簽約，為期兩年，外派到西門子北京和上海的分公司；同年7月11日，也與西門子簽訂培訓協議。今年6月30日，彭嘉與派遣公司勞動關系終止后，不愿意再與西門子簽訂勞動臺同，西門子于8月20日發出通知，要求彭嘉支付違約金30余萬元。9月6日，西門子申請浦東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仲裁。而據知情人士透露，對該項目不滿的培訓生還有不少，都在等待案件結果，如果員工勝訴、則可能會有更多的人選擇離開西門子。

不過，西門子方面則認為該項目相當成功，即便有人需要離開西門子，相對于它在中國43000多名員工，那也是極少的個案，這幾個案件目前進入司法程序，不方便表態。

爭議焦點

為彭嘉代理的張孟琦律師告訴記者，“根據法律規定，用人單位有為勞動者接受職業技能培訓的義務，勞動者也有接受職業技能培訓的權利。西門子無權就法律規定的用人單位應提供的職業技能培訓要求勞動者簽訂《培訓協議》，并約定了違約條款。”

此外，根據新頒布的《勞動合同法》(2008年1月1日生效)的規定，“用人單位為勞動者提供專項培訓費用，對其進行專業技術培訓的，可以與該勞動者訂立協議、約定服務期。”張孟琦據此認為，只有在企業提供專項培訓費用，為職工提供脫產、半脫產培訓時，方可與員工簽訂培訓合同，并且培訓目標、內容、形式等均應為培訓合同的必要條款

但在本案中，西門子并未為畢業生提供任何專項培訓費用，對畢業生與其他所有新錄用員工只是提供了企業內部的人職培訓。培訓協議中，也沒有關于培訓的具體內容要求，只有一些概括的描述。

在一份西門子提供作為證據的審計報告中，每年15萬余元的培訓費用是如此構成的，即包括培訓期間中國區域內的差旅費，住宿費、公司辦公網絡資源費用、通訊費、交通費、辦公室租金、日常辦公易耗品費用、團隊活動雜費、應用軟件費用、辦公設備折舊費、訂制培訓課程費等。

張律師認為這些均為西門子日常經營所需的各項開支，應當是西門子作為用人單位義務提供的工作條件，而不能成為索賠的依據。“西門子打著培訓的幌子，事實上雇用勞動者為其工作，并以此作為盈利的手段，是明顯違反公平原則的。”

董保華也認為把辦公室租金、設備折舊等費用計入培訓費中有不妥之處。“這些案件爭議不在于法律，而在于事實，即是否提供了培訓，這需要法官或仲裁員調查認定的，如果沒有培訓，那么西門子當然無權主張服務期，更不能索賠：如果有培訓，那么就要考察真正的培訓費用有多少，如果實際花費很少，卻主張較高的賠償，這也是不公平的。”

一份裁決

另據知情人士透露，在已經離開西門子的培訓生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提起訴訟，其中有培訓生同意簽署賠償協議。“只不過，這協議可能并不一定會被執行，再就是到時也未必找得到可以執行的人，有些人可能得做好躲債的準備。”而西門子方面對于這 情況則不置可否，只是追問記者的信息來源。

另一名離開西門子的培訓生則表示，“我們也收到了賠償協議，但是拒絕簽署，如果我們接受了培訓，繳培訓費無可厚非，但是根本就沒有培訓，那為什么要交?”他還表示，而且剛畢業兩年的大學生，怎么可能無緣無故賠得起30多萬元，更不想下輩子躲債過日子。

就在稿件截稿之時，其中兩案已經得到結果：上海浦東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下稱仲裁委)裁定西門子敗訴。仲裁委認為，由于彭嘉是勞務派遣用工，用人單位不是西門子，所以它不符合《上海市勞動合同條例》規定可以設立違約金的資格，對其的請求不予支持，

張孟琦表示，“仲裁委的裁定理由不是我們所主張的，但他們的理由也成立，但是回避了矛盾。”她認為該案的焦點在于兩年時間是培訓期還是工作期，以及30萬元的賠償是否可以包含辦公室租金、日常辦公易耗品費用、辦公設備折舊費等。

由于西門子還在北京提起訴訟，該案被告也是張孟琦代理；張律師有些擔心，因為仲裁用的是上海地方法規，北京當然沒法用。不過，這個裁定所適用的《上海市勞動臺同條例》的規定與新《勞動合同法》的規定是相一致的，新《勞動合同法》規定“用人單位為勞動者提供專項培訓費用，對其進行專業技術培訓的，可以與該勞動者訂立協議，約定服務期。”同時還規定“勞務派遣單位是本法所稱用人單位。”所以，張律師認為，按照新勞動臺同法的立法精神，西門子作為用工單位沒有權利與勞動者簽訂這樣的培訓協議，約定違約金和服務期。那么，西門子公司設計了使用勞務派遣的方式是不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呢?

編輯：孫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