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野
冬季,田野裸露。
一只過冬的鳥先從枯枝上遠遠觀察田野,繼而無限地接近,在田埂殘留的一根木樁上,它,終于找到了最佳位置。
冷。我看到,北風翻開它的羽毛,正伸出溫度計,一次次地測量著它內心的溫度。
一條小河從田野中游過。
彎曲,隨意。
深冬的田艾葉子泛黃,花朵被晚霞鍍了一層金粉。
一個采田艾的女子。
彎下的腰身如小河美麗的弧度。
牛是田野免費的模特兒。
任何一頭牛,在田野上都不用擺姿勢,也不用化妝,隨便或站或臥,都是一次生動的展示。
一頭拉梨的牛。
一頭吃草的牛。
一頭把崽生到田野上的牛。
他們加到一起,等于多少頭牛?
很多年了,我也無法把這算術計清……
一塊遲熟的稻田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那個站在田邊的稻草人,看著周圍的稻子一排排地倒下,心中是一種怎樣的滋味?
所有的雀鳥都集中到了一起,它們都瞪大了眼睛,再莊重地感受一次,由青到黃的過程。
然后,便一頭扎進稻粒之中,認真研究起稻草人的真正作用……
一塊種過水稻又種過黑蔗,還種過番薯甚至蘭豆的田,是一種悲哀還是一種快樂?
就像一個詩人,他寫過小說、散文、隨筆、甚至散文詩,到底是一種嘗試還是一種無奈?
我不停地詢問自已,也詢問著田野。
是否有一種植物,在田野上長著,而永遠不老?
田埂間,水溝中的魚,好像從沒有詩人寫過它們。
如果有機會,我是做一條江河湖海中的魚,還是做一條水溝中的魚就夠了?
那些熱衷做大魚的人們,你們嘗試過一條小地方的魚的快樂嗎?
夏日的太陽熱騰騰地照耀著大地,我在田埂上行走著。
我拿著捉魚的工具,那種詩意,生活在城市間的少年已經永遠無法體驗。
一塊被犁開的田野:一塊被翻譯的田野?
我找到原文,饒有興味地翻閱著。
而這篇并沒有署名的譯文,誰才是它真正的作者?
人?牛?或犁?
晚風吹來了泥土的氣息。
仿佛一本打開的書的——味道。
一塊田野被種上什么,似乎無從選擇。
田野無法逃遁。
田野在被翻耕時,是否感到了痛?
而田野的傷口再大,最終也會被季節一一撫平。
一粒粒的種子頂破田野的那層皮膚時,我會忽然覺得,一篇文字優美的散文詩,已經被這本雜志,發表了……
(一個農夫在一塊田野上拔草,多么像我在修改一首詩中錯字。)
十月后收割的田野,被一行大雁的叫聲,刪去了無數的細節。
一些道路被拉直。
一段距離卻被拉遠。
三五個麻雀從山的那邊飛了過來,落到了田野之上,才讓我一顆空落落的心,踏實了下來。
笛子、古箏、小提琴……
音樂,就像詩歌,不可翻譯。
音樂,就像土話,不可翻譯。
音樂,卻是世界惟一能通用的語言,它們在我們的脈管里流動,在我們的心臟里起伏。
音樂——不需要翻譯。
哦,夢中的那一把笛子,在我的心中吹奏著,已有多年?一曲《苗嶺的早晨》,從我內心的山巔,從高至低,從上至下,如一縷陽光,一縷清風,輕輕地灑下,拂過……已有多年?
我曾試著用詩去描述那奇妙的、不可翻譯的境界,但技藝不夠。
我曾想用散文詩的形式去寫,也力不從心。
在最有形也最無形的純音樂面前:一切文字竟是如此蒼白無力!
從此,我迷上了笛子,一迷多年。
直至那塊六十多元的碟被朋友借去,有借無還。
再買,再消失。
但那一縷笛音,從此深埋我的心中!
至于古箏,更有一段讓我久久無法忘記的“故事”。
記得那時還極少CD出現,我不知從哪購得一塊盒帶,封面是一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寫意畫,境界凄清,意味悠長,內有《漁舟晚唱》等名曲,其它的曲子我已忘了。但那時我是把這盒帶當寶貝看待的,一遍遍地放,一遍遍地聽,百聽不厭。一日,一朋友聽到,竟也把他迷住了。那次我已記不清朋友用車從湛江拉什么回老家,我也一同隨行。在車上,我們就是拿那盒帶反復地放,反復地聽,再反復地聽。一車五人,直到回家,竟也沒有人提出把音樂關掉。……后來,這盒帶已想不起是怎樣消失的,再后來,我也到過很多碟店,竟從此再也無緣一見。
(即使現在早已淘汰了盒帶機,我仍然想購上一盒,一用于記念那種曾經的一塵不染的向往,二用于記念那些早已一散多年的朋友……)
而現在我最常聽的古箏,是《春江花月夜》,這已是一首千古絕唱,不用細說了。
小提琴的碟也聽了許多,且感覺音樂中最純美的境界,好像非小提琴莫屬。《梭羅河畔》、《蘋果花》等早已不知散失何處了,而現在還在百聽不厭的則是《荷花頌》、《姑娘生來愛唱歌》、《明月千里寄相思》,尤其最后一首,最令我沉醉,我總是按下重復鍵,反反復復地聽,反反復復地神思恍惚,常常不知不覺就聽出了弦外之音,聽出了沉重,聽出了眼淚,聽出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哦,一曲畢了,我擦拭著自己的淚痕,卻不禁破涕為笑,音樂這東西真無法說得清啊!她能把一個人的心,帶離這俗世,如此之遠!
誠然,聽音樂,大多時候只適宜一個人靜靜地聽,環境靜,心境靜,景由心生,情即可從樂始,一曲下來,一個人往往便有種被淘洗過的感覺……
我早期的很多詩,似乎也是先被音樂感動,繼而蛻變成句的,如《杜十娘》等。
老父已離世多年了,而他的口琴吹奏實在是一流的,追宗溯源,我為什么能夠寫詩?恐怕絕對和童年時父親那絕美的口琴吹奏有關:“北風吹,雪花飄……”
而除了這些,還有一些音樂我似乎是不應忘記的,比如《一意孤行》,其中的《閑云孤鶴》,大氣,沉靜,優美,連妻子聽后也評價:每聽一次,心境都會平靜如水!
洞簫《十里送紅軍》即常常要讓我想起那烽火連天的歲月,優美的旋律每每也會讓我忍不住跟著一遍遍地嚷嚷,最終,我專程跑到購書中心,把此曲的文字全部抄了下來:一送(里格)紅軍,(介支個)下了山,秋風(里格)細雨,(介支個)纏綿綿……三送(里格)紅軍,(介支個)到拿山,山上(里格)包谷,(介支個)金燦燦……五送(里格)紅軍,(介支個)過了坡,鴻雁(里格)陣陣,(介支個)空中過……
好了,打住吧,再抄下去,就有可能要被音樂外的人取笑啦!
責任編輯 苑湖
黃鉞 廣東省作協會員,曾在《詩刊》、《作品》、《廣州文藝》等發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