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身影

北方的冬天白晝很短，還沒到五分鐘，尚有些暖意的陽光已經消失，天變得有些發青，漸漸就暗下來了，不時有一些車，一些人出現在小區里，人們穿著厚厚的冬裝，無一例外地低著頭，身體微微前傾，神色匆匆，大概都是想快些躲開這寒冷，回到溫暖的家中。我站在陽臺上，焦急的向下望，盼望著一個小身影的出現。

兩年多前，我開始帶兒子獨自生活，也許是真的應了那句話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那時起，兒子漸漸少了從前的任性、霸道，多了許多乖巧、懂事。吃東西時，他總會將第一口送到我嘴邊，如果我不肯要，他還會假裝生氣，嘴里嘟囔著，聽話，不聽話就不是好媽媽。看著這張可愛的小臉，我常常會從內心涌起一股酸楚，眼中含淚，每天晚上臨睡前，兒子會將家里的門窗逐一檢查一遍，然后，拍著小胸脯，對坐在電腦前寫稿子的我說，我是保衛科長，要做好全家的安全工作。平時我趴著擦地板時，兒子準會拿起抹布，跟在屁股后面，這里擦一下，那里抹一下，雖然弄得不干凈，但他的行動卻逗得我十分開心，讓我感到了依托和慰籍。遇到打雷的夜晚，第一聲雷響過，兒子就會跑到我床前，用胖乎乎的小手捂著我的耳朵，然后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說，媽媽不要怕，我是男人，會保護你的。可在兒子帶著笑容，摟著我慢慢睡著了后，我卻心潮起伏，不由自主流出來的眼淚打濕了枕頭。最感動的是我生病的時候，這個小家伙會一時不離地陪在我身邊，為我拿藥、端水，拽拽被角，再將臉蛋貼在我的額頭上說，媽媽燒退了，我去給媽媽沖紅糖水，要不媽媽的血糖又會降下來了。

兒子的懂事，令我常常自責，自責虧欠了兒子太多，沒能給他一個與其他孩子一樣完整、幸福的家庭，讓他小小的年紀就要面對生活的支離破碎與度日的艱難。于是，我時常要將自己的淚水與內心的苦痛埋藏在心靈的深處，努力的工作，快樂的生活，希望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和一張總是帶著笑容的臉展現在兒子面前。陪著他一起看動畫片，一起做游戲，一起玩玩具，一起寫博客，一起放風箏。這一切只是為兒子能夠感到快樂、幸福，讓他在生活中更加開心，今后過得更好。

寒假到了，１０歲的兒子參加了興趣班的學習。因為擔心他上學路上的交通安全，每天我都會按時的接送。因為從小區到學校沒有直達的公交車，在天氣好的時候，我們一路走著去，路上，大手拉著小手，一塊兒爭論《奇奇棵棵歷險記》中奇奇和棵棵誰更可愛，聽聽兒子講同學間的趣事，和他養的ＱＱ寵物級別太低，只會搬磚頭，偶爾，我倆還會說到超市里他喜歡的那種火腿漲了一塊八毛錢的生活瑣事。有時趕上了壞天氣，我們就一起打車過去。

臘月初五是個周末，也是今年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因為我的感冒一直沒好，兒子堅持著不許我送，兩個為此還賭了氣。最后，看到兒子實在堅持，加上因為發燒，自己也感到身乏腿軟，打不起精神，我就向他妥協了。正了正兒子的帽子，拉了拉他的羽絨服，再把他的鞋帶系好，親親他的小臉蛋，寶貝，把錢收好，樓下就有出租車，到了地方再給錢，找回的錢，一定要收好。回來的時候直接打車，到了下課的時間，媽媽就在陽臺上看著你。兒子點點頭，放心吧！沒問題！

看著兒子坐上出租車，漸漸遠去，最后消失在小區外灰蒙蒙的街道上，我的心也開始懸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一個人去興趣班，出租車是常常在小區里面等客的幾輛中的一輛，司機也和我們面熟，兒子的安全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是，路上會不會出什么事，兒子下車能不能收好錢？我的腦袋里開始胡思亂想。直到兒子借老師的手機給我打電話，媽媽，我到了。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到肚子里，便坐在了電腦前，接著看小說《白鹿原》。

現在，兒子下課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我站在陽臺上，盯著進入小區的一輛輛出租車，但是車停下后，從里面下來的卻一直沒有我的小人兒。時間在時鐘的滴答聲里，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了，依舊不見兒子的身影。我心里開始做出種種不祥的猜測，是不是老師講課延時了？我立刻給老師打電話，得到的卻是他們正點下課放學，孩子們早就回去了的回答。是去親戚家了么，于是我逐一的問著，接到電話的母親和妹妹叮囑我守在家里不要離開，免得孩子回來進不了家門，她們立即跑到了街上去找。難道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我的心情已經從最初的盼望變成了焦急，到了最后的慌亂不安，不停地責怪自己，為什么不去送兒子呢，為什么不盡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呢。

像一頭籠中的困獸，我在陽臺上不停地撥打著街上尋找兒子的母親和妹妹的電話詢問情況，一邊焦躁不安地向小區大門的方向張望，一次次的驚喜，隨即又一次次的失望，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在了暮靄籠罩的道路上，一頂藍白條相間的帽子，灰色的羽絨服，深藍色的牛仔褲，白色的運動棉鞋，和一蹦一跳的走路姿態，分明就是我那可愛的兒子，猛地我拉開陽臺窗子，探出半個身子，我用已經有些顫抖的聲音喊道：寶貝，媽媽在這里！

一溜兒小跑，兒子上了樓，打開門，看到的是一張凍得冰冷的紅撲撲的小臉。還沒等我開口問，兒子就揚起了小臉，然后將攥在手里的，還帶著他的體溫的幾塊錢放到了我的掌心，媽媽，下課后我自己走路回來的，咱不打車，能省好幾塊錢呢。我一把將兒子緊緊地摟抱在懷中，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濕了臉頰。

責任編輯 劉亦群

朵兒 女，原名唐大偉，學理從文，從事記者工作，摯愛寫作，有散文、小說見諸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