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下的夢

夢萍 縮寫

海岸的近旁，有一個叫卻格的小城，城里有兩個小鄰居，克努德和約翰妮，喜歡在一棵老柳樹下玩。他們的父母都是窮苦人，經常互相拜訪。

城外有個大市場，每逢集市，賣蜜糕的那個人就寄住在小克努德的家里，孩子們就能嘗到一點糕餅，最妙的是，他還會講故事：“柜臺上放著兩塊糕餅，一塊是男子形狀，帶著禮帽，一塊是個小姑娘，戴著一片金葉子；他們作為樣品在柜臺上放了很久，終于變干了。‘能跟他一起這么久，已經很滿意了。’姑娘想；于是，砰的一聲，她裂為兩半。‘如果她知道我的愛情，也許可以活得更久一點。’他想。看，現在他們在這里。”糕餅師傅把那個還是完整的男子送給約翰妮，把那個碎裂了的姑娘送給克努德。

后來因為媽媽去世，約翰妮隨著父親遷到京城里去了。克努德成了本地一個皮鞋師傅，想到沉默的愛情不會有結果，便打好背包去哥本哈根。約翰妮已經是個成年的小姐了，看到幼時的朋友很高興，唱起歌來，這是克努德無比幸福的一天。接到約翰妮送來的票，克努德生平第一次來到戲院，看到戲臺上的約翰妮那么美麗，那么可愛，觀眾都在喝彩鼓掌，連國王也對約翰妮微笑起來。

當約翰妮說要到法國去的時候，克努德覺得整個房間在打轉，他告訴她說自己怎樣熱烈地愛她，約翰妮的面孔變得慘白，悲哀地說：“我將永遠是你的好妹妹，除此之外，我什么也辦不到。”克努德覺得心里有一塊塌下去了。

來年的春天，當第一艘輪船開航的時候，克努德有了一種遠行的渴望，但他不愿走近法國，要流浪到德國去。美麗得好像從畫冊里剪下來的紐倫堡，使克努德的心安定下來。他找到了一個很好的老板，在這里過了一個夏天和冬天。但是他漸漸地住不下去了，附近的一棵老柳樹引起了某種觸動，尤其是有月光的晚上。他對誰都不提起約翰妮，把憂愁秘密地藏在心里。

他爬過高山，越過石峽，不停地往前走，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座美麗、雄偉的城市，人們把它叫做米蘭，他在這里找到了一個德國籍的老板，在他們的作坊里工作著，這對老人很喜歡這個安靜的工人。他在這里住了一年，有一天，他的老板帶他到城里去，去看一個大歌劇院，共有7層樓，裝飾很豪華。變魔術一樣，幕布向兩邊分開了，約翰妮穿著絲綢，戴著金飾和皇冠出現了。

可憐的克努德高聲喊出來：“約翰妮！”這聲音淹沒在非常響亮的音樂里了。老板點點頭，說：“是的，是的，她的名字是叫做約翰妮！”

在街上，人們圍著她的車子，克努德站在最前面，也是最高興的。車門開了，她走出來，微笑著向大家表示謝意。克努德望著她，但她不認識他，一位胸前戴著星章的紳士伸出手臂來扶她——大家都說，他們訂婚了。

克努德收拾好背包，決定回到老家去，回到那棵柳樹下面去。那對老年夫婦留他，告訴他，冬天快要到來了，山上快要下雪，他還是走了。

他走了許多天，匆忙地走著，好像他想要在家里人沒死完之前，趕回去似的。一個人的心里所能感受到的、最深的悲哀，不需要別人了解——而且他根本就沒有朋友。他是一個陌生人，在一些陌生的國家里旅行。

黃昏時分，他在荒野的公路上走，路邊有一棵很大的柳樹，他在柳樹下坐下來，感到困倦，他的頭向下垂，他的眼睛閉起來休息。這樹像個威嚴的老人，把它困了累了的兒子抱進懷里。把他送回到那有廣闊的白色海岸的丹麥祖國去，送到卻格他兒時的花園去。

約翰妮出現了，穿著漂亮的衣服，對他喊道：“歡迎你！”他的面前還立著兩個奇怪的人形，比起他兒時看到的，似乎有些改變，但他們仍然是兩塊糕餅，一男一女。

“我們感謝你！”他們對克努德說：“你使我們有勇氣講出話來，現在總算有一個結果了，我們已經定了婚。”于是他們手挽著手在街上走，一直向教堂走去。克努德和約翰妮跟在他們后面，也是手挽手。

教堂大門向兩邊分開，風琴奏起來了，“主人先進去！”那對糕餅戀人說。約翰妮向克努德低下頭來，冰冷的淚珠從她的眼里滾滾流出，他熱烈的愛情把她的心融化了，淚水滴到他的臉上，于是他醒了。原來他坐在一棵異國的柳樹下，一陣冰雹打到他的臉上。

“這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一個時刻！可卻是一個夢！上帝啊，讓我再夢下去吧！”于是他把眼睛閉上，做起夢來。

天明的時候，落了一地的雪。村人到教堂去做禮拜，發現路旁坐了一個手藝人，他已經死了，在這棵柳樹下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