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極了,下著雪,又快黑了。這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在這又冷又黑的夜晚,一個衣著單薄的瘦弱老頭兒在街上走著,他的手塞在破外套的口袋里,掌心緊緊地攥著他唯一的財富——1美元的現鈔。這一整天,他還沒有一片面包入過肚,他得走好遠的路才能到某個街角的便利商店買到可以填饑的食品,一袋面包或幾個甜圈。
可憐的老頭兒﹗他又冷又餓,哆哆嗦嗦地向前走著......他在一座房子的墻角里坐下來,凍得縮成一團。在這個裝在車輪上的國家里,他靠的卻是最原始的交通工具——無輪11路車。唉! 人們都這樣說:這個國家是孩子們的天堂,青年人的戰場,老年人的墳場......是朝前走還是回家?家里的暖氣壞了,室內跟街上一樣冷。再說長臥病床的妻子正等著他買食物回家充饑。老頭兒掙扎著站起來,步履蹣跚地繼續向前。街角便利商店的燈光已依稀可見,這是希望之光,鼓勵著他移動雙腳。
大雪中的便利商店很熱鬧,燈光明亮,暖和溫馨。貨架上排放著各種便利食品和飲料,然而排著長隊付錢的顧客大多是來買彩票而不是來買食品飲料的。收銀員背后墻上的彩電里正播放著蠱惑人心的廣告------這期的\"勁球\"彩票已高達近三億美元,將在今晚開獎。這個國度里每一個想發財的頭腦都被這一消息點燃到白灼化,瘋狂地編織著發財夢,有人從外州乘飛機趕來,一出手幾百幾千大把的錢來購買彩票。憑老頭兒的英語水平雖不能悉數明白大家興奮熱烈的言語談論,但分明是知道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并感染了大家情緒。干癟的胸膛里一顆年老的心被激動起來,身體在微微顫抖,他的頭腦里在激烈的斗爭,作艱難的選擇。三億美元啊! 對任何個人都是個天文數,何況對于他。
是買充饑食品還是買發財彩票?唯一的一美元的現鈔實難兩全,彩票的基本單位價是1美元,一袋面包的標價是89美分,加稅后也是近一美元,熊掌魚翅不能兼得,面包與彩票兩者只能取其一。老頭兒仿佛覺得自己的左右兩手被無形的力量拉著作拔河比賽,一邊是人多勢眾的買彩票客,一邊是力薄勢單的自己。在懸殊的力量對比下他認輸了,投降了,顧了眼前顧不了以后,顧了以后或許很快可以解決當前,今晚十點就開票。他也反復理智地考慮過:不管是多少萬人買彩票,只要分母不是趨向于無窮大,數值就不是零而是一個定值,這就是有希望!生命已快走到盡頭,一輩子別說還沒有發過財,就連吃穿都每天犯愁。那說不定改變命運就在今天!就在此刻!
老頭兒毅然決然地加入到買彩票的行列,并用自己的出生年月日作彩票的號碼,據說很多人因此走運獲獎。輪到他了,老頭兒用雙手遞上那張皺成團的綠鈔,又用雙手接過那張彩票,舉輕若重,渾身抖得更歷害。他稍稍喘息著,擠出了人圈。便利商店的玻璃門上貼著營業時間。今天在店里應是等不到開獎的結果了,再耽擱也是徒勞。老頭兒出了門開始返家的行程。風雪更大了,眼前變得白茫迷幻,他認定回家的路趔趄艱行,掌心緊緊攥著他一美元買來的彩票。
明天一早很可能自己就成為名人,大幅的照片將被登在報紙的頭版新聞上。接下來的事是怎樣安排這么多錢?......錢這臭東西,這輩子被它壓迫得太重太久了!壓得自己彎腰曲背,逢人低頭。現在第一件事就是要出出這口惡氣,把它當鞋墊墊在腳底下,叫它受受壓迫的滋味。腳下踩著厚厚的錢,高高在上地走路,揚眉吐氣的感覺肯定好! 然后開個新聞發布會,向全國的人宣布:將有幾千萬的現金散發給愿意來分獎的人。那些一輩子買彩票沒有中過獎的可憐人,讓他們也有個分享中獎喜悅的機會。還有那些闊佬富翁-------其實他們是最貪婪的人,一個個開著\"奔馳\" 駕著\"寶馬\"蜂涌而來。那時在鎂光燈的照耀下,自己站在高高的跳臺上,從一大包一大包的口袋里抓出百元大鈔向下撒去,幣鈔如蝶飛舞,看著那些平時西裝革履趾高氣揚的闊佬富翁一個個披頭散發趴在地上撲搶鈔票,心情一定痛快。
混沌世界難辨東西南北。老頭兒機械地向前移動步子卻已不知方向,感覺彩票還在手中,他繼續計劃著他的財富分配蘭圖:宣泄了一輩子的郁氣后該做些真正想做的事了,以了平生宿愿。知恩圖報,首要的事是萬倍酬謝那些在自己貧困患難中凡是邦助救濟過的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然后要出錢在每個城市蓋一幢大樓,讓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付不起房租被房東趕出門的人有個臨時住所。還要創建一個基金會,下面分設幾個項目:每年要定額資助給那所教自己民族語言的學校,因為沒有足夠收入很多人在辛勤地做無酬義工;每年要經常贊助那兩家用自己民族語言辦報的報社,看了那么多年免費的報紙,該償還這筆\"債\"了;還要給社區的各個社團以幫助,他們有種種服務而沒有正常收入;再還要給本民族優秀的學生設立創造獎才藝獎,以鼓歷他們成才為社會為國家多作貢獻;再還有要給缺少資金的新移民以無息長期貸款基金......為了避免自己個人的喜惡情緒影響分配的公正,基金會一定要請心目中受人敬重廉潔公正的那幾位作董事和董事長......
突然腳滑一個踉蹡,老頭兒跌倒了,他掙扎著要想站起來,但饑腸轆轆,渾身已沒有能量。他爬行到街邊一幢豪宅的屋檐下,避風雪的墻角靠墻坐著。他眼睛向上望了望明亮的窗口想:自己不需要這樣大的房子,閑空著也是一種浪費。如果還有剩余錢的話可以在郊區買個小小的莊園,三餐當然請人做,割草種花自己來......老頭兒感覺自己的手腳漸漸僵硬不聽使喚,他渴望著喝杯熱水......又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晚,\"年三十夜吃一頓,正月初一穿一身\",按傳統今晚應是全家團聚吃一頓豐盛的年夜飯。但現在......似乎,又正走進一家法國餐館,在待位的帶領下入座﹐然后優雅地用法語向鄰座道聲“旁斯伐\" (大概是吧)﹐ 接著點菜上菜﹐在雪白的臺布上拿起刀叉開始用餐......
第二天清晨,風止雪停,好一個晶瑩潔白的世界!但老頭兒卻倦縮著坐在墻角里,嘴角上帶著滿足的微笑。他死了,手里還緊捏著那張被濡濕了的彩票。
\"可憐的人,他想給自己一個最后的機會......\"警察一面抱起他走向閃著頂燈急駛而來的救護車一面喃喃地自語。他哀嘆,卻不知道:這老頭兒竟在最后的一刻,做完了他一生想做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