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班有倆“留守”

小俊（化名）和小平（化名）是開學初轉入我班的。

他倆本來是在離縣城三十里以外的一所村學上學的。本學期開始，由雙方父母轉入我校——縣直小學。在學校附近租房住宿。

他倆平均年齡不到12歲，一高一矮。個大點的是小俊，他很憨厚，臉白白的，眼睛總是笑瞇瞇的，對誰都很友好。小平個子矮點，新學期轉入縣城，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而這身衣服，已經洗得發白。他臉色黑中透紅，說話嗡聲嗡氣的，也愛笑。

開學前幾天，班上自然分成三派，一派同情他倆，想幫助他們；一派相反，借“城里人”特有的一點傲氣，想欺負他們；還有一派，不聞不問。

課上，他們從不舉手，更不敢開口。因為他們的普通話不好，一開口，別人就會哈哈大笑。但他們比其他的同學聽得認真，兩眼眨都不眨一下。一節課下來，他倆的筆記上寫得最多。作業上，幾乎沒有什么錯誤，書寫很整齊，幾乎每次都在90分以上。科任教師反映也好，雖然他們不善發言，但“心中有數”。老師們漸漸改變了態度，上課開始叫他們了，哪怕只說一句話。同學們也慢慢改變了態度，和他們說話的人多了，課間一起玩的也多了。他倆也漸漸好動了，上課敢舉手了。

第五周，對小平來說，是一段難忘的時光。

星期三中午，我一走進教室，就發現他趴在桌子上哭。一問才知道，他爸媽明天就要去遙遠的新疆打工了，是早上8點的車。他家從此就只能鎖門了。想想也是，小平從此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小鳥，能不傷心流淚嗎？我好不容易才聽他說，想明天送送爸媽。我欣然答應。怎么跟他家里聯系呢？因為他家沒電話，又那么遠。但小平堅決地說：“你放心吧，老師，我不會走丟的，我都十二歲了，家里人總把我當大人看。”我送他去車站，親眼看他坐上了回家的車。

星期四，小平沒來學校。聽小俊說，他中午就來了，一直在房子里哭。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小平的心情也慢慢地變好了，恢復了往日的憨笑。

沒過兩三周。一天，小俊生病了，他渾身生了水痘，臉色蠟黃，沒精打采的。我好不容易和他家人聯系上，才知道他爸前天剛去西藏打工了，家里只剩下媽媽一人照顧年過七旬的爺爺奶奶，還有一個讀小學一年級的妹妹。她媽媽心急如焚，第二天便飛速趕來。聽說在私人診所里看過醫生，又買了一瓶外用藥，他媽媽就急急忙忙趕回去了。第二天，小俊沒來學校。聽小平說，他敷上外用藥后，渾身疼痛難忍，趴在床上，哭個不停。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中考了。剛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兩個孩子，全身心地投入了考試。

考試成績不那么理想。他倆好象又陷入了剛轉來的陰影之中，成天沒個笑容。

從此，我發現他們越來越用功了，課間都不出教室。

走近他們

今天早上第二節語文課上，我談起“挫折”話題，又聯系起了自主生活等內容。這兩個孩子自然就成了鮮活的例子。

我采訪了他們。

師：我想請小俊和小平同學回答我幾個問題，好嗎？

小俊和小平：好。

師：每天中午放學，你們首先干什么？

小俊：做飯。

小平：他生火，我和面。

師：哦！你們用電磁爐還是煤氣灶？

小俊：火灶。沒有電磁爐和煤氣灶。那太費電費錢了。

師：火好生嗎？

小俊：不好生。總要生好幾次，才勉強生著……火生著了，我的手臉全黑了。（全班學生都笑了）

師：生不著火時，有什么想法嗎？

小俊：干脆不吃算了。

師：真算了嗎？那餓了怎么辦？

小平：他就那么說說罷了。他總能想辦法把火生著。

師：哦！你真能干！……（轉向其他同學）當他們煙熏火燎地為生火大傷腦筋時，你在干什么？

生1：我已經吃完了，在寫作業。

生2：我一回家就吃飯，爸媽早就做好了。

師：小俊小平，你們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大概幾點了？

小俊：中午一點半了吧。

師：那作業怎么辦呢？

小平：我們用十來分鐘做一點，然后到學校全部做完。

師：（轉向其他同學）中午一點半以后，你們在干什么呢？

生3：我準備上學了。

生4：我裝幾個水果，在路上邊走邊吃。

生5：我已經到校門口了。

教室里越來越安靜了，沒有人笑了。

師：小俊、小平，我還想問，中午時間這么緊，你們的作業落下過嗎？

小俊、小平：（幾乎異口同聲地）從沒落下過！

小組組長：對！我可以作證！

師：辛苦你們了。那么，每天下午放學，你們是怎么安排的呢？

小俊：先做飯，然后做作業，再背課文。

師：一般幾點背課文？

小俊：十一點了吧，反正很晚了。

師：哦！（轉向其他同學）你們十一點在干什么呢？

生6：我早已睡了。可能有一個多小時了吧！

生7：我晚上七點做作業，八點多還看一會電視，十一點嘛，早睡著了。

師：你們真幸福啊！

師：小俊、小平，天這么冷，你們是怎么取暖的？

小俊：電褥子。沒有火爐，因為房主怕我們煤煙中毒。

小平：晚上真冷，我們倆打通鋪，才暖和些。

師：（轉向其他同學）同學們，當他倆好不容易做好飯時，我們已經做完作業了，當他倆才做作業，背課文時，我們早已經睡著了，當他倆互相用體溫取暖時，我們在熱騰騰的樓房里，早已睡得香甜。我們回家有暖氣，有爸爸媽媽，有早已準備好的飯菜，有家長陪伴，有電視娛樂，可和我們同齡的他倆，這一切都沒有！

小俊哭了，有同學給他們送去了衛生紙。小平也哭了。

教室里靜得出奇！偶爾有人在啜泣。大家的眼圈紅紅的，有幾個女同學已經掉下了熱淚。我也有些情不自禁，聲音發顫了。

沉默了一會兒。

最后，我對小俊和小平說：“孩子，真的，我為你們驕傲，因為你們很堅強，有你的同學無法比擬的很強的生活能力。我很同情你們。我只希望你們照顧好自己，互相理解，互相幫助，有困難告訴我們一聲，好嗎？”

下課了，大家都沒出教室，室內一片哭泣聲。

中午放學后，有幾位同學去了小俊和小平的住處，帶著大家自發捐助的30多本筆記本，20多本課外書，還有同學拿了面粉、大米、幾大包零食等。

下午，這兩個孩子臉上飽含著從未有過的笑容，還是那么憨憨地坐在座位上，認認真真地聽講。

下午放學，班長提議，我們組成了一個“班級慰問組”，去看望小俊和小平。

一進房門，一副整整齊齊、井然有序的景象映入我們的眼簾。他倆忙招呼我們坐下。我們都一字兒坐在床沿上。他倆倒拘束起來了。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是憨憨地笑。床上，兩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地面很干凈。灶臺抹得干干凈凈，餐具放得很整齊。墻角里，放著洗得干干凈凈的幾顆馬鈴薯，幾根大蔥，一些油菜。裝油鹽醬醋的玻璃瓶，擦得亮亮的。

我幫他們生火。其他同學幫著擇菜、切菜、和面……大家說說笑笑，其樂融融。這是一個多么溫暖的大家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