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艱難而難忘的一日。
清晨5點,我們便起程,赴玉樹藏族自治州。經中華慈善總會牽線,香港宏施基金為青海捐贈了價值470多萬的衣物。香港的這家慈善機構為了對捐贈人負責,組織人員專程來青進行現場發放。玉樹是第一站。
汽車翻越日月山,進入大草原。面對座座群山,心里越想越不是事兒。玉樹是高海拔區,就是氣候較好的玉樹州所在地結古縝的海拔也是3700多米。香港的客人都是第一次來青海,而且還有兩位60多歲的老太太。我的原意是他們先在西寧休息兩天,適宜一下氣候再下去。他們考慮到工作任務和時間安排,執意來青的第二天就走。
到了果洛州境內的溫泉,我們停車稍息。時至初夏,這里仍有寒氣。我一下車便覺頭重腳輕,天翻地覆,宛如行走太空一般。我沒有問香港人他們的感覺,只看到她們臉色發紫。
在果洛,我要看望一個人。這個人是青海大學的學生,省民政廳廳長的親侄子。一次,在廳長辦公室談助學基金會的工作時,他無意中談起了他的侄子。他的侄子今年一次到他家,無錢坐車,步行走來。一個在東頭,一個在西頭,中間有15公里。一次叫他的侄子來飯館吃飯。他的侄子一到飯桌,便同1958年生活困難時期的人一樣,不顧一切、旁若無人地吃起來。廳長問起了侄子的生活情況,侄子說,他基本上每天吃兩頓飯,一頓饃饃,一頓面條,兩三天吃一頓菜,或兩個人吃一份菜。廳長責備他為什么不告訴,侄子說,去年您生病,不便打擾您。廳長說這倒是,當著幾位他的下屬處長的面,失聲迸出淚花。他竭力掩飾著,我們幾個都低下了頭。廳長弟兄姐妹七、八個,親戚很多。他的家鄉自然條件并不好。之后,我提出我們助學基金會給他的侄子一點資助,他堅決不同意。在阿尼瑪沁雪山腳下,我們看見了這位小伙子。這幾天家中有事,他請假回家。我們見他時,他正干著活兒??瓷先?,皮膚黝黑,目光堅毅。去年高考,他在當地考了第一名。人生難得少年貧。我常在想,在生活優越的家庭,是否有現代版的紈绔子弟。
過野馬嶺,前面一座群山橫空。司機說,這是巴彥喀拉山。我激動起來。我上小學的時候讀過一本書,書中說,巴彥喀拉山生4個兒女:黃河、長江、怒江、瀾滄江。兒女們長大后,遵照母親的囑咐,帶著自己的理想,各自去創世界。這美麗的傳說,從小時候起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使我產生了對巴彥喀拉山的神圣向往。到了她的腳下,一種偉大而慈祥的母親的情懷撲面而來。
汽車艱難爬行??斓缴巾?,香港的小劉拉了我一下?;仡^一看,她臉色蒼白,這是高山反映,我們趕忙給她吸氧氣。一會兒,她感覺好多了。我看看其他人,狀況還可以。我沒有多說什么,這時候說多了反而不好。
翻過巴彥喀拉山,到了玉樹州的清水河鄉。他們敲鑼打鼓地歡迎我們。我們在這里舉行了大型的衣物發放儀式。在草灘上臨時搭成的主席臺下,坐著一大片穿著藏胞的藏族人。這里人煙稀少,每平方公里只有?人,能集中200多群眾參加我們的會議,實屬不易。這里是三江源頭,生態脆弱,氣候惡劣,地處偏僻,貧困面大、程度深。看著臺下的困難群眾,我們心里不是滋味。百歲老人,右手捂著拐杖,左手拿著嘛呢珠,腰彎得幾乎到90度,一瘸一拐地到臺下來領衣服。她領上衣服,雙手舉過頭,不斷地嘴里說著“尕正切”(謝謝的意思),再三地感謝我們。有的婦女,懷里揣著一個小孩,手里領著一個小孩,身后還跟一個小孩。顯然,她是單身母親。困難群眾中還有不少殘疾人和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學生。......
發放儀式結束后,我們趕到縣上。天黑之前,我們到孤兒學校。這是一所民辦學校,除政府支持外,主要靠社會資助。孩子們有的打掃院子,有的提水洗拖把,有的在臺下看書。面目透紅,大大的眼睛,顯著康巴人的氣質。他(她)們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有的連親戚都沒有。他(她)們把學校的教師、校長當成他(她)們的父母親。我鄭重地把一個小匣子交給校長。事情是這樣的。去年年底,中央電視臺播放了青海某牧區寄校的小孩,在冰冷的三九天,在沒有生爐子的教室里,穿著露出腳后跟破鞋子上課的情景后,我連續不斷接到各地打來的電話。有北京中外合資公司的老板,有河南農村的農民,有山東的煤礦工人……他們看到這樣的報道,很為震撼,并表示要給予資助,有的還有幾分責備。我不知道他們是怎樣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我的電話一時間內幾乎成了熱線。在我們接受的款物中,有一個小匣子,是上海市某小學名叫須樂迪的學生寄來的。打開匣子一看,里面放著幾雙鞋、幾雙襪子、幾個文具,還有一封信。信中說,他用父母給的零花錢,買了一點物品,請轉送給困難小學生。這位小學生的行動令人感動,辦理他托辦的事,這是我們的職責。
吃過晚飯,我們安排香港客人休息。今天行程800多公里,路上搞了不少活動。在海拔4200多米的地方過夜,這對香港人,包括我們是個嚴峻的挑戰。香港宏施基金的負責人給我打來電話詢問情況,我告訴她我們會照顧好你們的人,請她放心。當地的醫生來檢查身體。我把氧氣放在了她們的房間。我暗自祈禱,但愿她們無事。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感冒。躺在床上,身體很為不適,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覺,以不斷喝水來調解身體,一夜只睡了15分鐘。天一亮,我就起來。出去一看,她們都起來了。問了問情況,她們說還可以,這樣我稍覺放心,覺得艱難的第一天過去了。
太陽初升。我們又踏上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