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馨的虛構(gòu)

丑丑是我掛在聊天室看人“淌口水”時認識的。大概不到18歲，男的。因為莫名奇妙的煩躁，又找不到合適的目標，只好有一句沒一句和他聊。

我問：“誰給你錢上網(wǎng)?”

“我自己的?！?/p>

“你一個上高中的孩子，哪兒來的錢?”

“我有?！?/p>

“讓我看看你。”我發(fā)了視頻。

“我難看?！?/p>

“我不嫌你難看。”

他低著頭，穿著黃白不辨的運動服，很局促似的坐在網(wǎng)絡(luò)那面。

我關(guān)了視頻?！安浑y看，別他媽那么自卑。”

“謝謝你這么說。你可以陪我聊嗎?”

“聊天的人多的是，干嘛找我?”

“他們都不理我，我不會說話?！?/p>

“真他媽暈。你不要把他們當人，人人都有個性的年代，沒個性就是沒特色。別在乎那幫口水?！?/p>

“和你說話真好，我覺得你說話很深?！?/p>

這類絲毫榨不出油水的學生，我懶得和他磨時間，我撒謊說：“我得下線了，我得去偷點錢買煙?！?/p>

“別走好嗎?”

“不行?！?/p>

“為什么要偷?”

“不偷難道我搶?”

“我給你?！?/p>

這真不是世道，網(wǎng)絡(luò)真他媽不是東西，丑丑真他媽不要臉。一個孩子，還“我給你”。在網(wǎng)上混了這么久，就沒有真的騙到過一分錢，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還在嘗試。

“拿來，錢在哪兒?你怎么給我?”我氣呼呼地打了這句話。

“你有卡嗎?最好是農(nóng)行卡，給我卡號就行?！?/p>

我還真有一張金穗卡，扣掉去年的服務(wù)費10元，還剩兩塊多錢，掛在賬號上。可是丑丑這家伙，玩我吧?

我翻出抽屜里的卡，把卡號發(fā)在了屏幕上。

“你等我?！彼f完就下線了。

20分鐘后，他再次出現(xiàn)時，我猜到了他要說的話，無非沒那么多現(xiàn)金，附近沒有存款機，或是……

誰知他說的是：“你是姐姐?”

“什么意思?”我問。

“你不是哥哥?”

“你什么意思?”

“你叫安馨?”

我愣了。在電腦前呆坐了一刻。對他打出：我不認識安馨。

“哥哥，不好了，我大概把錢存錯號了，我存的戶主是叫安馨。”

我說：“稍等，我去趟衛(wèi)生間?！?/p>

我跑出去查詢了我的卡，1002，52。這世道真他媽……。我匍匐在取款機上，看著存款余額，幾乎要淌出眼淚。

再次看到丑丑時，我猶豫了一下，對他說，你不是不會和人說話嗎?我要寄給你一本關(guān)于怎樣與人交談的書。

他給了我地址。

我思考了一夜，終于寫出了我平生第一封較為完整的信一

親愛的丑丑：

我就是安馨，一個受過感情傷害，對真情充滿懷疑的、整天蝸居在暗無天日的小屋里、孤獨生活的人。

經(jīng)過反復(fù)思量，我決定把你存在我卡上的錢如數(shù)退還，并告訴你，其實你很帥，不要自卑。記住以后不要再輕易相信人。永遠當好孩子，好好學習!——安馨

半個月后，我收到了丑丑的回信——

親愛的安馨哥哥：

我是網(wǎng)名丑丑，我收到了你的來信。我看著你的信哭了很列，你是第一個給我寫信，也是第一個說我不難看的人。給你存的錢，是我那天偷來的。我是壞孩子，又長得很丑，誰都不理我。我多么希望有個像你一樣能夠和我說話的哥哥。

親愛的安馨哥哥，從今天起，我要改邪歸正。因為終于有人理解我了……

本欄責編 萬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