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小貨”的老車

我當過老板，是那種凡事親力親為的小老板。

我的營業部設在一條小街，距大馬路有百米遠，進貨出貨，一般司機都不肯拐進來，在街口就停下了，因為小街的路實在太難走。那天我坐一輛“小貨”回來，到街口正欲下車，司機卻沒有停的意思，轉過方向盤，顛顛簸簸足足走了5分鐘到了營業部。下了車，他又幫我把百十斤重的貨包扛了進來。這是一個中年漢子，微黑，微胖，擦著汗，始終樂呵呵的。我給了他一張百元大鈔，叫他不用找零錢，他堅持不肯多收，只求我以后有生意“照顧”他一點。臨走，他給了我一張名片，名字怪怪的：老車。

我的業務尚在草創階段，沒有送貨車，給客戶送貨，如果是大批量的，就租卡車；少量的，叫個“小貨”就行了。老車是個有心人，我“照顧”了他幾次生意后，他對我的客戶，以及交貨的手續都一清二楚了。于是以后送貨，包括上下貨，都托他代勞，但他除來回的車錢，不多取一文。至此，他的“小貨”成了我的專車，干什么都叫上他，方便；用車前，打個招呼，他準時準點把車開來。

一次，我定好下午兩點要車，到點時，他的車來了，我的貨卻未到。我一遍一遍地打電話催，對方說“馬上就到”，但就是遲遲不見蹤影。這時老車的手機響了，是他的一個“關系戶”臨時要他跑個長途。我知道，這一趟下來他可賺不少，但他堅持“就”我，因為我預約在先。最終的結果是，我的貨因故天黑也未送來，老車那頭的生意也泡了湯。晚上我請他吃飯。席間，老車的一句話使我感動：“我們開‘小貨’的，錢是賺不完的，信義二字不能丟。”

使我感動的更有另一件事。那天，我得到密信：我的一家客戶正在發還欠款——做生意的都知道，如今討債比登天還難，我的貨款已被拖了整整一年，機不可失啊！我叫上老車，急如星火趕到那里，嗬！早有先行者，滿滿一屋都是等著還債的供貨商。趕緊排隊，今天這個錢非要回不可，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正焦急守候間，營業部來電話：一位重要客人光臨，叫我立時回去洽談。這可如何是好？我頓時急得滿頭大汗，只恨分身無術！“要不，我留下結賬？”老車說。我看了他一眼，老車這人雖然夠“哥們”，但畢竟沒有深交，萬一——我從他沉穩的眼神里讀出了什么——我不再猶豫，將這件大事托付給他，拿出發票、收貨單等，交代了注意事項，便匆匆打的回營業部。

生意談得很艱苦，馬拉松似的，結果卻很滿意。剛送走客人，老車回來了，一臉汗：“賬結清了。”他拿給我一個紙包。打開一看，我吃了一驚：不是支票，而是一沓厚厚的現錢。原來客戶的銀行支票開完了，只能用現金支付。我心想，這要是換個人，這錢可就沒了。點完數，我對老車開玩笑道：“你完全可以‘黑’了它嘛。”“那你就把人看扁了。”他仍然笑呵呵的，“我們開‘小貨’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是那句話：錢是賺不完的，信義二字不能丟；丟了，這人就完了。”

我笑著朝他當胸擂一拳：“走，吃飯去，上星級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