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萬州,北濱路。
初秋的夜晚,江風吹拂,已感到有點涼。到了十一點左右,巡警李陽正在巡邏,他裹緊上衣的領口,繼續巡視。
遠處,兩個明亮的燈光越來越近,它徑直開到李陽面前,車上面閃爍著“TAXI”標志,司機是個瘦子。
“警官,那邊有人叫你過去!”
李陽稍微停頓了一下,上了瘦子的出租車。
“誰叫我過去?”
“一個中年人,他慌亂地從一所房子出來,塞給我一些錢,叫我去叫巡警。他說對面的屋子里發生了斗毆,一個人死了,他要去叫醫生。他說房子號碼是十號,就是他走出來的那所房子。”
不一會兒就到了,司機說“我在下面等你”,李陽一下車就向那所房子跑去。
李陽摸黑抓住那門的門把手,門是鎖著的,他繞到房子的后面,找到一扇鎖著的玻璃窗戶,從身后撿起一塊大石頭狠狠地砸下去。他找到廚房里的燈開關,開開燈,廚房很大,李陽先把廚房門關上,仔細地巡視廚房的各個角落……
接著他輕輕走到客廳,打開了燈,沒有人,剛才那個司機說這里有一個死人,但是地上很平整,沒有血跡,連桌子和椅子都沒有移動的跡象,就剩下那三個緊閉著門的臥室了,李陽確定斗毆者肯定就在里面。他悄悄地靠近……但是一直都沒有反應,然后他一一踢開那些門,眼前的景象令他震驚。三個臥室里很整潔,和客廳一樣,沒有任何打斗的跡象。
李陽趕緊向樓下趕去。司機還在。不一會兒就回到了李陽所巡視的北濱路,他向雜貨鋪的老板詢問在他離開的這一段時間里,這里有沒有發生什么異常的情況。對方說沒有。
李陽拿出手機,向隊長報告剛才的情況。
“他們肯定是有意把你引開的,那個司機還在不在?”
“在。”
“好的,你歸隊吧。”
二
第二天早晨十點左右,郵遞員發現北濱路羅先生倒在自己家客廳的地毯上,右手握著一把手槍,手槍的消音器抵著地毯,右邊太陽穴上有個血淋淋的彈孔,藍色的地毯被染得黑紅。李陽和隊長趕到現場,檢查尸體的報告說,初步認定是自殺,但是李陽不相信。
隊長問檢查尸體的警察:“他死了多久了?”
“大概十到十二個小時,這只是初步估計,我們要把他拉回去仔細檢查。”
隊長轉過頭對李陽說:“現在是十一點左右,那么十二個小時之前,就是昨晚的十一點左右,李陽,你是什么時候被叫走的?”
“就是這個時間!”
李陽面露怒色,他被歹徒耍了,但是兇手為什么要殺死這樣一個年邁的老人,還制造出這樣的假象。隊長讓李陽去調查這些事情,畢竟這件事是在他的轄區內發生的。
老人是一家工廠的出納,李陽走訪了靠近老人住所的幾家銀行,在農業銀行里,找到了老人取錢的記錄,昨天下午五點多的時候,老人從這里取走十萬塊錢。因為,今天就要發工資了。
李陽仔細地思考,覺得兇手肯定是已經觀察了老人很長一段時間,得出老人每個月取錢的規律,然后騙走自己,入室搶劫。
隊長正在審問著瘦司機,正是他把李陽叫走了。
“你真的不記得那個給你錢的人的模樣?”
“不記得,警官,那時候天很黑,你那位巡警是知道的,他把錢塞給我,然后說了那些話就跑了,我根本看不清楚。”
隊長把目光轉移開來,突然他又把目光聚焦到瘦子臉上:“那你為什么非要到北濱路的那段叫李陽,前面也有巡警啊!”
“那人告訴我的,那人直接告訴我說讓我到那兒找,說那里有巡警。”
“那人真這么說?”
“是的。”
瘦司機無奈地搖搖頭,他問:“我可以走了嗎?”
隊長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司機慢悠悠地向警局門口走去。
李陽回來見到隊長就說:“昨天下午,老人從臨近他家的那家農業銀行取出來十萬塊錢,我們在現場并沒有發現,因此謀財害命的可能性最大。”
“兇手把我騙走,然后用帶有消音器的手槍殺了那老人,再把手槍塞進他的右手里。”
隊長點點頭,他點起一支煙,然后一絲疑慮掃過他的臉龐,他食指和中指夾著燃燒著的煙:“我們不能如此魯莽的就認定這是一起謀殺!”
隊長噴出一股煙霧,他冷靜地說:“除了謀殺,還有幾種可能,一種是老人在街上的時候就被人搶劫,那天傍晚的天氣很不好,天上烏云密布,或許搶劫者只是將老頭逼到幽暗的地方搶劫,搶完錢之后就走人了,老人回到家中,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而且他賠不起這么多錢,所以自殺。”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兇手入室搶劫,但是并沒有驚動到老人,他悄悄的把錢偷走,然后老人晚上十一點睡覺前想再看看那些錢,希望不要發生意外時,錢不見了,老人因害怕自殺了。如果兇手被老人發現,那么我也敢斷定,謀殺的成分就有百分之八九十了。搶劫者會不顧一切,但不是所有的搶劫者都會殺人。而現場卻恰好給我們造成了自殺的跡象。”
隊長突然靈光閃現,站起來,對李陽說:“穿衣服,我們要再去一趟案發現場!”
三
老人的尸體已經被移走,藍色地毯上的血跡已經開始發黑。辦公桌上放著一本打開的賬簿,一支筆放在賬簿的左邊,椅子的位置似乎過分靠后了,如果人就這么坐上去,寫字就得趴下來,而且還很吃力,椅子腳下的地毯有輕微的褶皺,老人經常坐在這里記賬,或許這不足為奇,但是隊長俯下身子向座位下的地毯上看,卻發現在椅子前方不遠的地方也有椅子腿的痕跡。那么就是說,椅子原來不是放在這里的,這里似乎發生過爭斗。
隊長站起來,又把眼光轉向桌子上的那支筆,那支筆放在賬簿的左邊!“李陽,你在走訪工廠的時候有沒有問那些人,老人給他們發工資的時候是用哪只手簽字的?”
李陽一臉迷惑:“我馬上打電話過去問問!”
一會兒李陽說: “隊長,他們都說老人是用左手簽字的,老人可能是左撇子。”
隊長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說:“我現在認定,這是一件謀殺案了。”
不等李陽問原因,隊長已經迅速地走出房子,向對面的幾家店鋪走過去,李陽緊隨其后,隊長找到那個雜貨鋪老板,問他最近一年以來,有什么人總在附近出現,那雜貨鋪老板半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說這是條大街,他不可能注意到所有的人,但是有一個人倒是經常把車停在他的店鋪前,有時候跟他聊天,那個人就是瘦司機。
李陽和隊長臨走的時候,隊長轉過頭問:“案發那天晚上,這條街上有沒有特別的出租車停下來,有沒有瘦司機的?”
那店主想了一會兒,說:“那天過了十幾輛出租車,都是送人的,停下來,乘客付了賬就開走了,沒見這個人,我可以肯定這一點,我那天晚上覺得無聊就一直看著這條大街,卻不知道自己的對面正在發生一起謀殺案!”
隊長說了謝謝,正要走,那店主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他說:“倒是有那么一輛出租車,我看見它上面的標志。那車就停在街角,沒有開過來,車前燈熄滅之后,我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影走了過來,但我根本就看不清那黑影去了哪里。但是十分鐘之后那輛出租車的燈就再次亮了起來,開走了。”
隊長又問了其他的幾家店鋪,他們說出了好幾個人,但是每一個都說,近一年以來,見到最多的就是瘦子的出租汽車。
隊長點點頭,后面緊跟著的李陽說:“不可能是那個家伙,他把我騙了過去,才使兇手作案那么順利!兇手應該是那個給他錢讓他叫我的那個人。”
“你在那所房子里待了多久?”
“哪所房子?”
“就是瘦司機告訴你的那所房子。”
“大約四十分鐘吧。”
隊長的眉頭皺了起來,李陽忙說:“你知道那里特別黑,而且他告訴我說有人死了,所以我進去的時候很小心,那所房子很大,而且三個臥室的門都緊緊的閉著……”
“別說了,這就對了!”
隊長打斷他,自顧自的上了警車,李陽覺得這個老隊長真是莫名其妙,他猜不透老隊長的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東西。
李陽開著車,老隊長接到一個電話。
“好的,好的,把他截住,逮捕!”
隊長掛了電話,深呼吸,這是每次破案之后的表情,李陽好奇地問:“破案了?”
隊長點點頭:“魚兒終于上鉤了!”
“是誰?”
“到警局你就知道了。”
四
瘦司機帶著手銬,又回到了警局,離他離開警局還沒有十個小時。
李陽睜大了眼睛,他都想為他說話,確實啊,他不會蠢到叫了警察再去作案。但是他更加佩服的是隊長,畢竟很多懸案都是只有在他的手上才能破掉的。
“隊長,你給我講講這來龍去脈,我現在真的很糊涂。”
隊長微笑,他點燃一支煙,慢慢的吞云吐霧:“你能確定在你離開的那四十分鐘里,瘦司機一直都等在樓下嗎?”
李陽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但是隨即他又問:“那么短的時間,是不是來不及?”
隊長又吐出一個煙圈,說“足夠了!那天晚上不堵車,從你進去的房子到北濱路只要五分鐘就能到,就是說當他殺人的時候,你卻在那所空房子里瞎忙活,還擔驚受怕。那個雜貨鋪的老板說了,案發當晚,有一輛奇怪的出租車停在了街角,并沒有開進去。然后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黑影。他為什么不開過去?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和這里的人很熟,他怕人認出自己來,更怕的是認出自己的車。然后大約十分鐘之后,那輛車啟動,開走了。也就是說他連搶劫帶殺人,只用了十分鐘,這時間對于你那個四十分鐘,是足夠足夠的了!”
隊長言語里沒有責備的意思,但是李陽卻慚愧地低下頭,他又問:“但也可能是自殺啊。你在案發現場為什么那么快就斷定了這是一起謀殺,就因為那老人是左撇子?”
“對,就因為那樣,我當時看見桌子上的筆是放在攤開的賬簿的左邊的,那時候一絲疑慮就已經產生了,我懷疑老人是個左撇子,接著你的電話證實了我的想法。但是你記不記得,尸體是右邊的太陽穴中槍,然后那把槍握在老人的右手上。我問你,如果像我們這樣的人,我們習慣用右手,那么你自殺的時候,用哪個手抓住手槍?”
“右手!”李陽毫不思索的回答。
“還有就是我觀察了那個椅子下面的地毯。很明顯椅子被挪動過,因為在椅子的前方地毯上,有往常留下的深深的痕跡,但是案發現場椅子卻往后移動了幾寸,這就說明當時一定發生了爭斗,椅子倒了,但也沒持續多久,因為兇手很快用手槍解決了老人,然后他輕輕地扶起了椅子。走出房間,消失在街角的那輛奇怪的出租車里。那時候你也差不多快出來了。”
李陽不由得嘆服隊長的推理能力,但是案件到現在似乎還缺少一個什么東西,那就是證據,他說:“但是這一切僅僅是猜想,我們沒有證據啊!”
隊長睿智的眼睛眨了眨,又抽了一口煙,他說:“我們有,你知道我今天早上為什么放走了瘦司機?”
李陽搖了搖頭,現在隊長在他的眼里越來越像是一個迷了。他為之著迷。
“我昨天就到了你所說的那家農業銀行,取錢的時候所有的一百塊鈔票的編號都會記錄下來,我讓內勤記錄了一大批,然后把這些編號發往這個城市的各個銀行,我知道兇手搶了這么多錢,一定不會就那么藏在家里,太危險了,他會害怕,害怕被親人、被朋友翻出來,那樣就完蛋了,他所擁有的一切,可都要消失了。他又不放心在外面哪個地方把錢藏起來,于是這些沾滿鮮血的錢到頭來卻困住了我們這個兇手。但他也很聰明,銀行似乎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他忽視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每一張一百元人民幣上面的編號。我在各個銀行安置了眼線,銀行外面都有便衣巡警。所以,這個聰明的人,這個聰明到能用騙走警官這樣的方法作案的人,來到這里面的某一家銀行,他拿出搶來的罪惡的十萬塊錢,說,存錢。然后,工作人員把那么厚一疊錢扔進驗鈔機,隨著鮮紅的一百塊從一邊滾到另外一邊,錢上的編號和電腦里先前傳來的全部吻合,然后我們的便衣就出動了。”
隊長一口氣講完了全部,李陽聽得出了神,之前那些懷疑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