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大學’更為充滿靈性的場所了,人世間一切場所,唯有大學最適合做夢、寫詩、拒絕世俗以及容納異端。
蒲松齡覺得做老師很窩囊,他坐館30年,每年最多能掙八兩銀子,在當時最多能維持一個三口之家半年的生活,所以他曾寫過一首打油詩:“墨染一身黑,風吹胡子黃,但有一線路,不當孩子王。”
到了現代,文人教書的待遇大為改觀,比如熊十力應上海復旦大學之聘,提出一個要求:只接觸教授,不接觸學生,每飯必備一鱉。林琴南在北京大學授課完畢,一定要到監督室喝牛奶解渴療饑。至于黃侃,更是和校方約定:下雨不來、降雪不來、刮風不來,被稱為“三不來教授。”
好在脾氣怪的老師,一般知識水平和脾氣成正比。
夏丏尊也抱怨過做老師苦,他曾撰聯云:不如早死,莫作先生。尤嫌不夠,又加以補充:命苦不如趁早死,家貧無奈作先生。然而牢騷歸牢騷,他教書也認真,學生喜歡他,在浙江第一師范教書時,因為“肥肥胖胖,笑起來有如彌陀菩薩”,所以學生稱之為“夏木瓜”,夏丏尊也怡然受之。
現代文人同“教鞭”打交道的,還可以開出一長條的名單:魯迅、周作人、林語堂、郁達夫、胡適、梁實秋、冰心、徐志摩、劉半農、朱自清、俞平伯、聞一多、葉圣陶、沈從文……
他們以自身的才學和人格魅力去吸引學生,各人性格不同,教法也不同,可謂異彩紛呈。
梁實秋回憶梁啟超上課,說他開場白只有兩句,頭一句是:“啟超是沒有什么學問的——”眼睛向上一翻,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了!”接下來就非常投入地講古詩,“有時掩面,有時頓足,有時狂笑,有時嘆息”,“悲從中來,竟痛哭流涕而不能自已”,有時又“涕泗交流之中張口大笑了”,“每當講過,先生大汗淋漓,狀極愉快。”
聞一多則喜歡在夜間上課。在西南聯大任教時,他經常要教務處將上午的課移到晚上。而晚上,他偏又穿一件黑色長袍進教室,雖是昂然而入,也會嚇學生一跳。他還掏出煙盒笑著問學生:“哪位吸?”學生們也笑,哪敢接?他就自己點起一支,吞云吐霧之間,拖長聲調念道:“痛飲酒,熟讀《離騷》,方得為真名士!”然后才開始正式講課。
徐志摩的詩人風度不在聞一多之下,據詩人卞之琳回憶:“他給我們在課堂上講英國浪漫派詩,特別是講雪萊,眼睛朝著窗外,或者對著天花板,實在是自己在作詩,天馬行空,天花亂墜,大概雪萊就是化在這一片空氣里了。”徐志摩有時干脆把課堂移到室外,讓學生躺于草坪之上,看白云,聽鳥語,和他一起在自然之中暢游詩國。
當代學者陳平原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大學’更為充滿靈性的場所了,人世間一切場所,唯有大學最適合做夢、寫詩、拒絕世俗以及容納異端。如果連大學校園里都‘一切正常’,沒有任何特立獨行與異想天開,絕非人類的福音。”用這段話來注釋那些特立獨行的傳承中華文化薪火的大師,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王霞摘自《太原晚報》文/陳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