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陜西“虎照”事件之后,黑龍江最近爆出“羊照”的新聞。不過,《大慶晚報》編委會知錯即改,他們已經公開道歉,證實《青藏鐵路為野生動物開辟生命通道》一圖為數碼合成圖片。作者承認,畫面中羚羊照片、火車照片的確不是同一時刻拍攝,而僅是在同一地點拍攝,為了追求“更有感染力”的畫面,才合成在一起的。
運用技術手段處理新聞圖片,顯然違背了新聞記者的操守和職業道德,傷害了媒體的公信力。然而,道歉聲明刊出后,我聽到一位新聞同行不以為然地說,要是藏羚羊也聽人使喚,記者一定可以擺拍出一張張“更有感染力”的畫面,而這種“更有感染力”的畫面,就是真實的、道德的嗎?
這個假定不是故意抬杠。朋友在一家報社干攝影記者,私下里有人卻喊他是“X導演”,一開始有些不解:他何時兼職做起了導演?細問方知,原來他在拍攝新聞圖片時,常常儼然導演一般,一會兒讓人站著,一會兒讓人蹲著,一會兒讓人笑著……令被采訪者常常感到手足無措。
這樣的“攝影導演”,假如是在拍攝藝術片、故事片,那倒無可厚非,他們盡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圖擺拍(但精彩圖片好像也不是擺拍出來的),但如果作為重大歷史場面和新聞事件的見證人,就應當真實地用鏡頭反映原形、原貌、原態。抗日戰爭時期,侯波、徐肖冰在給鄧小平拍電影的時候,要求他這樣做、那樣做,鄧小平就開始發脾氣了:“把我們平常的工作活動拍下來不是很自然嗎?現在這樣,重復的東西太多,表演的東西太多,很不自然,你們這是搞什么?……”(《中國紀錄片發展史》中國戲劇出版社2003年5月版)
一般地,被拍攝者礙于情面,總會與拍攝者“默契”配合。即使不“默契”,一些 “資深”記者往往也有豐富的應對經驗。一次,某電視臺記者去農村采訪水災之后農民的生產、生活情況,一個災民因為負傷正躺在病床上靜養,一見到攝像機掃過來,幾分好奇的他對著鏡頭便一直咧著嘴笑,記者感到這樣的畫面與主題“嚴重沖突”,就趕緊蹲下身去,抓住農民的那條傷腿,暗地里伺機掐了一把,邊掐邊“關心”地問:還疼嗎?這時,攝像機鏡頭前的農民終于露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觀眾們,即使是現場的圍觀者也不一定明白,是記者從中做了手腳!
記者的“擺拍”,在圈內早已不是新聞,而現在有了更為可怕的美麗包裝:娛樂化,它為“擺拍”提供了更大的搖擺空間。在中央電視臺一檔節目里看過一條新聞專題,有地方電視臺記者將許多環衛工人召集在一起,讓他們身著統一服裝,手持掃帚、鐵鍬等各式勞動工具,并擺出“千手觀音”的種種造型……這純粹是拿底層勞動人民開涮的鬧劇,記者編輯們卻硬是圖解為:勞動最快樂!
或許是一種思維慣性的作用,記者的“擺拍”現在還開始由“人”及“物”。某地一位李姓居民養了一只神奇的鴿子,能在空中不時地翻出漂亮的筋斗。“鴿子新聞”在報紙上刊出的當天,那個神奇的鴿子就開始遭罪了,先后有四五家電視臺記者輪番登門采訪、拍攝,他們都希望拍到鴿子翻筋斗的精彩瞬間,可惜那鴿子不懂人話、不通人性,配合一直不太到位,而記者們倒是不厭其煩,指使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飛鴿子,以致那有著一點點技之長的鴿子在第N次翻筋斗時,突然累得從半空中栽了下來。
更加耐人尋味的是,在電視新聞畫面上,常常可以看到豬圈、雞窩、鴨棚、鵝塘內的豬、雞、鴨、鵝在鏡頭前涌來涌去,一副爭先恐后、步調一致的樣子。其實,不過是鏡頭之外有人拿著竹鞭什么的工具在驅趕而已。記者、編輯們“以小人之心度動物之腹”,他們以為一些人喜歡搶鏡頭、出風頭,而豬、雞、鴨、鵝也是如此。
《青藏鐵路為野生動物開辟生命通道》一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藏羚羊成群結隊的那個壯觀場面。當記者無法 “導演”藏羚羊時,他們在“感染力”“收視率”等等外在因素的誘惑下,便開始尋求技術手段的支持。這其實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假如我們對前面所說的那些“擺拍”出來的真實的假新聞已經見怪不怪、熟視無睹了的話。事實上,藏羚羊假照片之所以被網絡熱炒,很可能是因為它榮獲了一個年度新聞圖片銅獎的緣故,曝光率高了,貓膩終于藏不住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所幸,一切紙老虎都是不堪一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