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以雄偉的自然形態在綿延的歷史長河中,與中華民族的社會、經濟、政治、民俗等相互磨合、影響、振蕩,從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化體系。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原所長蘇秉琦認為:“泰山是個大文物,是東方部落原始文化的神山。”泰山地區由于雄踞于祖國東方,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東望大海,西襟黃河,北依古濟水,南有汶泗、江淮,氣候濕潤,雨量充沛,適宜于人類繁衍生息。正是在這里,以泰山為中心,不斷發掘出了歷史久遠的東夷族系列文化遺址,有力地駁斥了某些西方學者認為“東方文化由西方傳入”的謬論。
在堯舜禹時代,泰山地區暴發了一場大洪水,逼迫東夷人西遷,從而泰山地區的政治文化中心隨之轉移到了中原地區。王國維等近現代學者均言:夏、商、周為黃帝之裔,皆源于泰山地區。
春秋戰國時,周天子大勢已去,各諸侯國爭霸天下,各據一方,泰山地區成為春秋五霸、戰國七雄爭奪的中心,這里隨之又成為政治文化中心。又加當時盛行“陰陽五行之說”,泰山便成為東方的總代表:按陰陽家之說,泰山是陰陽交替之處;按天人合一之論,泰山是天地相交之地;按五行東方為木的說法,泰山是日出扶桑之地的生命之源;按四時東為春,泰山乃萬物發育之所……所以泰山后來就成為中華民族的象征,中國傳統文化的載體之一,被譽為“五岳獨尊”,使其成為大山崇拜、東方崇拜、太陽崇拜、天地崇拜、生命崇拜、道德崇拜的結晶體。隨后,歷代帝王封禪告祭,名流學者登臨覽勝,黎民百姓,乞求一生平安……
《史記·封禪書》:“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又引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
但有史可查的“封泰山禪梁父者”為秦始皇。他“滅六國,成一統”,創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統一的封建中央集權國家,并自立“始皇帝”。
為了強化統一大帝國的政治建設,秦始皇在泰山祭天地,宣傳他統一六國后的法令,推行他的政治措施,鞏固剛剛建立的政權。
漢武帝步秦家父子之后塵也東封泰山。他為平息匈奴人在北方邊境上的侵擾,一邊打仗一邊學神仙,多次上泰山封禪祭祀。東漢光武帝劉秀為維護劉氏政權的長治久安、唐高宗李治和唐玄宗李隆基為了宣揚個人治理天下的偉大功績而上泰山封禪祭祀,宋真宗趙恒為了對付遼政權的侵擾,利用遼人的迷信而登泰山封禪祭祀……不管他們在泰山祭祀所打的旗號有什么不同,目的卻是完全一致的,即尋求社會的安定、鞏固統一的政權、維護自己的統治。因此,泰山在客觀上就成了統一的象征、天下太平安定的“吉祥物”。這種長期積淀的文化心態,不僅在漢民族心目中根深蒂固,而且對其他民族的影響也十分深遠。
清政權入主中原之后,康熙、乾隆兩帝就不斷上泰山祭祀,祈求國泰民安,利用泰山文化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化解因清人入關而形成的仇恨情結。
文化形態的社會生命力決定于它關心世俗人群利益的程度,泰山文化之所以經久不衰,還因為它關注著人們的切身利益。
中國古代社會,由于政治、經濟、科學、文化等多種原因,人們的生命常常受到威脅。與農業社會相關的是,收成的豐歉不僅關系著人們的生存,而且關系著社會的安定,因此風調雨順就成了全社會追求的目標。泰山地處中國東部,中國東部又雨水充沛,《公羊傳》說泰山可以興云播雨,每逢干旱年時,官員、民眾就聚集到泰山求雨。誠然,求雨是迷信活動,但迷信背后,卻有一要生存、二要穩定的社會背景。
一定的物質生活必有相應的精神生活,在以小生產為基本特征的封閉社會里,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顯貴,都有自己的追求和困惑。尋求文化和精神的寄托、釋放郁悶的情懷、抒發成功的喜悅、寄情于山水之間,是常見的形式之一。中國古代文人的價值取向在出仕與歸隱兩極之間擺動,文人需要泰山緩解在社會生活中形成的苦樂情結,泰山也需要接受文人釋放出來的文化因子,二者不斷地磨合,持續地積累,泰山就成為豐厚的文化載體。
伴隨著宋真宗“假造天書而東封泰山”的歷史鬧劇,封泰山嬗變為祭神仙。帝王朝拜的泰山神演變為黎民百姓朝山進香的民俗活動,即朝拜“有求必應,靈應昭昭”的泰山女皇——天仙玉女碧霞元君。浩浩蕩蕩的善男信女,投進元君的懷抱,得到心靈的安撫,明清帝王對此大加贊賞,大加保護,使元君廟遍布全國各地。
宋蘇轍在《岳下》詩中有“車途八方至,塵飛百里內”之句,可見朝山盛況之一斑;明清兩代祭元君的活動更是發展到鼎盛時期:明代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王錫爵在《東岳碧霞宮碑》中說:“近的數百里,遠的數千里,每年到泰山頂燒香磕頭的多達數十萬人,施舍香火錢亦數十萬銀兩。”清人韓錫胙在《元君記》中云:“統古今天下神祗,首東岳,東岳祀事之盛,首碧霞元君……自京師以南,河淮以北,男婦日千萬人,奉牲牢幣喃喃泥首階下。”乾隆皇帝就曾六次登岱頂拜元君,其中三次是奉皇太后祭元君,可見元君的“政治神威”何其大也。清初,孫承澤撰《天府廣記·寺廟》載:“京都有碧霞元君廟五處,香客云集,煙霧終日繚繞。都人最重元君祠,每月初一和十五,士女云集。”馮玉祥將軍退隱泰山時,在《讀春秋左傳札記》中說:“全國有兩千多個縣,幾乎每個縣都有泰山行宮(即元君廟)”。歷代統治階級利用泰山神權來加強君權,使千百萬創傷斑斑的心靈蒙上“庇佑”的虛幻,永遠永遠地希冀于將來。今天隨著時代的飛躍,我們可以從泰山神權的“化石”中,去探索和揭示歷史演變的真諦。
縱觀泰山文化的形成過程,團結統一的凝聚力和社會成員生存的支撐力,形成了泰山文化不息的靈魂和永恒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