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質疑”的悲哀

日本漢字能力鑒定協會每年向全國征集一個適合該年日本世態的代表性漢字，用以表現該年度所發生的重大事件的影響。這個協會前兩天又請民眾投票，評選2007年最為熱門的“年度世態漢字”，結果發現寫來最多的字竟是“偽”字?！皞巍痹谌照Z中與“疑”同音同義，一位日本評論家認為，自年初到年底，不斷有食品造假、養老金資料不全等問題出現，這全是一個“偽”字在作怪。 而一位日本網民直截了當地說，“不知道相信什么才好，這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年份?！?/p>

聯想到西方國家流行的一句諺語：“總統是靠不住的”，聯想到咱們的一則古代寓言“鄰人疑斧”，以及近期“虎照疑云”的爆炸新聞，我對“環球同此涼熱”有了更真切的理解。正是年根歲底，我們的一些新聞單位也在忙著進行年度熱點新聞的盤點。這樣的盤點，大概不會漏掉周正龍所拍華南虎照片真假引發的軒然大波以及“紙餡包子”引起的震撼罷。

有“偽”便有“疑”。有人認為，只有在不斷的追問中，我們才會接近真相。而我以小人之心推測，如果沒有體制上的完善，不斷的追問、質疑，不會追出多少真相，最后倒可能逼著說謊者、造假者不斷上水平、上層次。不要以為我在信口雌黃，這些年，我們年年有聲勢浩大的打假行動，成績不可謂不顯著，而假貨的制作、包裝乃至銷售水平其實也在“與時俱進”。

在鬧鬧嚷嚷的紛爭之中，一直沒有機會發表一家之言，其實我本身也面對著太多真真假假的事情，總是難以理出頭緒。我在電視臺工作，策劃一些選題時，第一個問題必定是：真有這么回事嗎？！編輯一些稿件時，最多的疑問是：真是這么回事嗎？！因為我們遭遇過新聞當事人或新聞同行N多次的忽悠，不過，盡管不斷質疑，我們還是經常難以逃脫被忽悠的尷尬。業內有人將中央電視臺記者王志的采訪特點概括為兩個字：質疑。事實上，在今天的新聞界（還不僅僅是新聞界），有比“王志”更“王志”的從業人員，他們的工作狀態常常便是懷疑一切。

一位文化記者說過一段自己的尷尬：昨天剛有不明信息源說“某某離婚了”，今天就有當事人“純屬謠言”的回答；首日剛有“與梁朝偉演對手裸戲的是男演員”的爆料，第二天便有“裸替者”自己的“交代”：是網站給我錢來炒作！現如今文娛圈真假新聞滿天飛舞，可謂魚龍混雜。有感于此，這位記者最近總結出了一篇“真假34條”：皺紋一般都是真的，年齡可能是假的；粉絲一般都是真的，暈倒可能是假的；走光一般都是真的，意外可能是假的；演員一般都是真的，性別可能是假的；出山一般都是真的，息影可能是假的；離婚一般都是真的，結婚可能是假的；藝術品流拍的一般都是真的，拍出的可能是假的；沒廣告一般都是真的，收視率可能是假的；作秀一般都是真的，選秀可能是假的；惡搞一般都是真的，模仿可能是假的；出國演出一般都是真的，轟動海外可能是假的……綜述：策劃一般都是真的，新聞可能是假的。

不止是文化娛樂類新聞讓人霧里看花，虛假的東西現在幾乎已經滲透到政治、經濟、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許多人一旦進入面試現場、面對電視鏡頭、寫作文或者作報告，便情不自禁地開始運用言不由衷的語言。有網友總結出流行一時的幾大經典假話——黃色網站：我們是免費的；客車司機：準時出發；商販：大虧本、大出血、大甩賣；老板：我不會忘記你的貢獻；貪官：我一分錢都沒收……如果假話就這么幾句，那太好辨別了，問題是，假話、假數字常常還是層出不窮的、變化萬千的！信任是一種不可以轉讓，卻可以讓所有社會成員都受益的“社會資本”，也是個人無形的資產；一個社會的信任度愈高，組織成本和交易成本可以相對降低，而社交生活愈順暢，經濟活動也愈繁榮。“信任”這種公共品一旦遭受人為的破壞，包括造假與欺騙的人在內，人人都將為此付出代價，簡單地說，每個人都在懷疑別人，也都被別人懷疑。一個人處于真假莫辨的信息環境中，猶如置身于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地理環境之中，并且其間還有錯誤與正確交織一起的方向標示，當此之時，我們很容易作出的是“南轅北轍”一類的錯誤判斷！

信任的構建靠的是對社會公眾長期的教化與熏陶，它需要時間，需要每個人的努力，而在當下誠信的空氣日漸稀薄的非常情況下，更需要司法的介入，更呼喚理直氣壯運用法律的“打假（假貨、假話、假數字）英雄”的出現。想起了那個既被譽為“打假英雄”，又被譏為“刁民”的王海，他以知假買假，獲取雙倍賠償的方式，自1995年起，向假冒偽劣產品宣戰，而現在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他的聲音。王海的歸于平寂，是因為假貨少了，還是對打假已經力不從心？我不知道，但我發現，另一個標志性人物又開始浮出水面，這就是央視記者王志，質疑是他的特點、追問是他的習慣。然而，重建社會的信任，不僅需要語言上、思想上的“王志”，更需要行動上的“王?！?！不僅需要質疑的精神和姿態，更需要知假而打的勇氣和決心！當然，“知假而打”還只是停留于“破”的層面，我們還應當積極尋求制度保障，不讓說謊者、造假者“好夢成真”，不給他們寬松的生存、發展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