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在電話的那一頭問,收到雜志了,責編上那個王某人,是你?咋不知道寫點啥文章呢,光編不寫啊?辦公室很吵,弟的聲音咚咚咚敲打著我,工作愛情愛情工作,我差點忘記自己還有個親弟弟。
周末去看你,王某人牛氣了,請我吃飯。
來吧,來吧,還怕被你吃窮不成。
周末,弟弟來看我,6級大風漫天黃沙,弟弟高大的身影,隨著童年往事一道浮現。這個踏著落葉走向我的小伙子,突然間那么高,那么壯,原來跟在我身后不停叫姐姐這個姐姐那個的小毛孩兒,什么時候突然長大成人了呢?好像昨天,我還把電視遙控器放在高處讓他夠不著,來威脅利誘他干這干那;前天我還去幫他開家長會,因為他犯錯誤被老師批評;大前天還陪他住院,在協和的陪床專用躺椅上,腰酸腿疼不敢翻身過了一夜。
我大弟弟六歲,所以在童年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能夠憑借身高體重智力等諸多優勢聲色俱厲地教育他。和弟弟一起看電視,從來都是我看什么他聽令行事。如果他想看我不想看的頻道,只能來央求我。于是乎,我得意地命令他:叫姐。弟弟很乖地叫。大點聲!弟弟就再叫一次。我這才換過頻道。若是我不想看他要看的頻道而起了爭執,便把遙控器藏起來,看著弟弟滿屋走來走去急得跳腳,最后不得不拿著自己省下的糖果來賄賂我。
不知不覺已經做了二十年的姐弟了,二十年來一路走一路打打鬧鬧,我好像從來沒有個當姐姐的樣子。雖然自己學習好在班級總是前三名,但是從來不幫弟弟,即使他偶爾主動問我題,我也是寥寥幾句敷衍了事,而且最后還一定要說,這么簡單都不會,笨死了。弟弟從不爭辯,最多只是嘿嘿傻笑兩聲。
家里買了好吃的,我總是先吃完,然后找機會剝削弟弟的。媽媽因此批評我,他是你弟弟,你該讓著他。我不服,就算活到一百歲我也比他大啊,那我總不能讓著他一輩子吧?!
本科住寢室,弟弟偶爾來看我,多半是幫我搬家,干些重活兒。看著這個一天天長大一天天高過我的小伙子,心里越來越覺得有點自豪。可是心里也有些不舒服,身高體重力氣上都不再有優勢,我這個當姐姐的,終于是再也欺負不了他了啊。
后來離開家來北京讀研,直到參加工作,一年里,倆人見面的時間,也就是我回家過春節的那幾天。我愛丟東西,光是手機就丟過四個。今年回家,我的手機又不見了,弟弟急得滿頭大汗,屋里屋外的到處幫我找,一邊找還一邊數落我,多大的人了,還丟三落四的,那認真而焦急的神情,讓我不由得想起當年那個滿屋找電視遙控器的小男孩兒。
想想這次,還是工作以來第一次請弟弟吃飯呢。從學校到工作單位,每天都在不停地遇到新的人,新的事物,我在眼花繚亂中不停腳步地向前走著,甚至來不及站定了仔細觀察要走的路,仔細回想要做好的事。每天,又會有很多人跟我們擦肩而過,就像兩條相交的直線,從此不再相逢,卻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只有家人,才會在你需要的時候,隨時隨地,時刻準備著。
我曾經寫過這樣一句話,“在生命不斷向前拖曳的山路上,親情是無色無味無嗅的忘憂草,讓你忘記遠山的誘惑,安然南山下采菊。”可是現在我覺得不是,親情是所有毒藥的解藥。多少次在外面受了傷,受了委屈,受了欺負,是弟弟滿世界瘋找躲起來不肯見人的我,是弟弟的單車帶我回到溫暖的、那個無條件接納我的家……
從來不愿意寫信,只是偶爾過節、家人過生日之類打電話回家。電話里,弟的聲音很近,好像就在門外。小時候,隔著一扇門,我和弟吵架,弟要進屋,我在屋里堵著門不讓他進來。如今隔遠了,卻想伸手推開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