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歲，我的高五

2007年，在網上查詢到高考成績的時候，我的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我幾乎能感覺到，背后幾束焦急而又滿含希望的目光，漸漸地黯淡下去，爾后，是一陣傷心而失望的嘆息。這樣的嘆息，我已是第三次聽到。

還記得兩年前的我，自信張揚。每次的診斷考試，排名都在全校的前10名。而我所在的中學，每年都至少有15人考上北大、清華。然而高考前一個月，父親意外離世。渾渾噩噩地結束了兩天的考試，我知道，自己考砸了。

6月底，我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張高考成績單，只高出三本線10分。三本的概念是，每年的學費，至少要1.5萬元。而父親離世后，家里早已負債累累。母親輕輕地嘆氣，默默地哭了一天。看著無助的母親，我才意識到，我就是這個家里的頂梁柱了，面對災難，我應該表現得很堅強。我連志愿也沒有填，就直接去補習班報了名。

第一年補習，我幾乎傾盡了全力。補習生活是艱辛的，從早上7點一直學到晚上11點，我已經記不得自己啃了多少面包，吃了多少方便面。母親也常常會做了好吃的，然后不惜轉幾班公交車送到我的學校來。母親年齡大了，腿腳不方便，每次都要在公交車上整整站兩個小時，下車的時候，腳背都腫了。她每次來，都似乎比上次憔悴，等我吃完，她又急著去趕最后一班公交車。

而我也越發地沉默。和其他補習生比起來，我知道，自己的責任更重，背負的希望更多。一整年里，沒有朋友，沒有交流，甚至沒有憤懣和怨言。

我像一頭拉磨的驢，大學就是額前的那掛青草，引誘著我奮不顧身地前行，卻永遠不知道這樣的努力何時是盡頭。

6月，我再次坐進了高考考場。考場外，烈日當空，家長蜂擁，母親沒有搶占到陰涼的位置，只好暴曬在烈日下，怎么勸也不肯回去。我的心緊揪得難受，也暗暗發誓，一定要考出最好的成績。每一場考完，手心里全是汗水。

只是，封閉了一年的我，不曾看到電視報紙上的報道，四川省2006年的高考生較2005年增加了近30萬，2007年還將繼續增加。與此相反，大學不再擴招，門檻更高。結果我考出的卻是一個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分數：只上了專科線。

我和自己較上了勁，非要考上重點大學不可，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找回逝去的尊嚴。我決定再次補習，母親無奈地看著我撕了專科的錄取通知書，欲言又止。可是，我上課精神不集中，又彷徨著看不到未來，甚至開始懼怕高考，在這樣的狀態中，我迎來了自己20歲的生日。

不知道幻想過多少次，自己20時，該有怎樣的驕傲和輝煌。而不是像現在，在昏暗的燈光下，在靜謐得只能聽到沙沙寫字聲的教室里，埋頭于資料中。

再一次的高考，連我自己都疲倦了，對自己沒信心，做題沒感覺。走出考場，我只希望讓我遭遇一次奇跡。然而，我只上了三本，兜兜轉轉一個圈，又回到了原點。

拿到通知書那天，母親做了很豐盛的飯菜，她很高興，還準備了一瓶酒。母親說，兒子，干杯。第一杯，20歲生日快樂，第二杯，祝賀你考上大學，第三杯，苦難和挫折，也是一種財富，未來的路，一路走好。

我靜靜地填寫了志愿表，母親的臉上也有了一絲笑意。錯過的不可再追悔，而未來尚可努力創造。誰能否認，苦難和挫折，不是另一種財富?母親，相信兒子，會把錯過的兩年，一分一秒地奪回來，在三流的大學里，創造一流的自己。

伏春華 摘自《啟迪》200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