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選擇,張磊寧愿永遠也不要進這間屋子。
那是一棟小型別墅,樣式古舊,青色的墻磚上布滿了綠油油的爬山虎,將一樓的幾扇窗戶遮得嚴嚴實實,鐵制的大門已見班駁的痕跡,只有那兩只銜著門環的獅子頭還是依然威嚴。在正中的門楣上,掛著一張牌子,上面寫著兩個黑色的隸書大字:游戲。
那個神棍!張磊在心中恨恨地想,他就喜歡故弄玄虛,現在還是先不要進去了,看時間他應該還在招搖撞騙才對。
這時,門開了,兩個身穿漂亮校服的女高中生興高采烈地從里面出來,一邊走一邊說:“哇,算得可真準。”
“是啊,而且那占卜師好帥啊。”
“就是就是。”
兩個女孩說笑著走遠了,張磊鐵青著臉,這個小子果然在招搖撞騙!他走上前去粗暴地推開門,聽見一個低沉充滿磁性的男音說:“歡迎啊,張大隊長,你又遇到什么奇案了吧?”
聽到這個討厭的聲音,張磊不禁無名火起,那個“又”字讓他非常不爽,但想到自己的來意,只好壓下怒火,冷笑道:“歐陽,你還是老樣子嘛,喜歡騙年輕的小女生。”
“青春期的女性很容易迷惘,所以我的工作就是為她們指明正確的道路。”客廳里的光線很暗,碩大的吊燈發出暗紅的光芒,顯得這間古樸的廳堂詭異無比。客廳的正中放著一張雕花圓桌,圓桌的后面坐著一名年輕男子,干凈清爽的頭發,睿智的雙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充滿了男性魅力,“張隊長,請坐。”
張磊非常不情愿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說:“今天我來找你的確是有件案子……”
“噓。”歐陽將食指放在唇上,輕噓了一聲,“不如我們先來占一卦?”
張磊心底的怒火又冒了起來,咬牙切齒地說:“我沒時間聽你胡說,你那一套還是留著去騙小女生吧!”
“既然你不信我這一套,又何必來找我?”
“你……”張磊一時語塞,望著歐陽那副似乎永遠不變的戲謔笑容,恨不得把他的臉撕下來。
“不要急,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歐陽拿出一副牌,牌面與塔羅非常相象,但仔細看便知道上面的圖畫與塔羅完全不同,每張牌下還有一句頗含深意的話,就像佛家的讖語。
他熟練地洗著牌,動作優雅,連張磊都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有魅力。洗完牌后,他將整副牌放在桌子的正中,然后抽出一張,放在張磊的面前。
(游戲——世間萬物,盡在掌握之中)
“這是什么意思?”張磊看著牌上的讖語,沒好氣地問。
歐陽沒有回答,輕輕笑了笑,抽出第二張牌。
(節日——屬于所有人的歡樂)
“讓我來給你講個故事吧。”歐陽道,“故事發生在一個富有而龐大的家族里,那是五天前的圣誕夜,家族的成員們都聚集在別墅里慶賀一家之主正式領養了養女。”
張磊一愣,奇怪地看著歐陽。
歐陽又抽出了一張牌。
(破碎——比玻璃更脆弱)
“冷椏楓是這個家族的長子,冷亞美是長女,兩人在酒會上為了爭奪一塊鬧市區的土地使用權爭吵起來,家長冷浩大發雷霆,酒會不歡而散。”歐陽眼睛里露出一絲光芒,“這個家庭就像這張牌一樣,表面和睦,其實比玻璃還要脆弱,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張磊眼中的驚訝更盛。
第三張牌。
(人魚——并非童話中的精靈,而是夢境中的公主)
“那是一個美得令人銷魂的女人,她是冷家的養女,為了她,冷家兩兄弟冷椏楓,冷亞雷反目成仇,甚至揚言要殺了對方。”
說到這里,歐陽抬起頭,微笑地望著張磊,將那副牌推到他的面前,說:“張隊長,這最后一張牌,不如由你來抽吧?”
張磊鐵青著臉,最后還是抽出一張牌。
(謀殺——我絕不原諒的罪行)
張磊一驚,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這個案子你怎么會知道得那么詳細?”
“張隊長,不要忘了,我這里進進出出的都是女高中生和一些家庭婦女。”歐陽笑道,“世上不會有比她們更喜歡談論是非的了,不是嗎?”
“你……”張磊無言可對,看著歐陽那張得意的臉,他真恨不得一拳揮過去,如果不是這個案子太離奇,而面前這個男人又曾經破過無數起奇案,他根本不想再踏進這里一步!這個連一天警官學校都沒進過的人,憑什么就比他們聰明!
“聽說冷椏楓是被鬼殺死的?”歐陽問。
“胡說!”張磊大怒,道,“那些三姑六婆就喜歡道聽途說,沒一句真話!”
“既然我知道的是道聽途說,那就請你把真相告訴我吧。”歐陽微笑,張磊一驚,心想,糟糕,又上了這小子的當了。他嘆了口氣,從衣服里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扔給歐陽,說,“這是現場照片,你自己看吧。”
歐陽取出照片,第一張就是尸體的特寫,一個大約二十四、五的年輕男子趴在書桌上,臉側向一邊,面色鐵青,雙眼圓睜,嘴唇烏黑,嘴角有一絲唾液流下。在男子的后腦勺上插著一根漆黑的針,針孔周圍一片青色。
“死者的死因就是這根銀針,針上有劇毒,足以毒死兩頭牛。這根針也比平常用的大出兩倍。”張磊皺起眉頭,“不過這也太奇怪了,這根針刺進后腦勺足有一寸,什么樣的人有這么大的力氣?”
歐陽沒有回答,專心地將照片一一看完,那些照片從各種不同角度拍攝了尸體的狀態和屋子里的情景,他的眉頭也不禁微微皺了起來:“奇怪,真奇怪。”
“哪里奇怪?”
“我也說不出來。”歐陽說,“不過這個屋子絕對有不協調的地方,只是我一時分辨不出來。”說著,他放下照片,問,“聽說,這是一間密室?”
“沒錯。”張磊道,“這間是冷椏楓專用的書房,門窗都已經反鎖,鑰匙只他一人有,他死的時候鑰匙一直在他的上衣口袋里。”
“不會是后來放進去的嗎?比如第一個發現死者的人乘大家不注意……”
“不會,當時所有人都在,冷亞雷根本沒機會放鑰匙。”
“那么……”歐陽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關于鬼殺的謠言又是怎么回事?”
張磊一愣,頗有些尷尬,他是不信鬼的,可這件事著實難以解釋:“冷椏楓死于三天前晚上12點左右,那個時間有人目擊到屋子里有鬼。”
“目擊?”歐陽拿起一張照片,說,“房間里的窗簾都是拉上的,怎么目擊?”
“是透過映在窗上的影子。”
“哦。”歐陽意味深長地笑笑,放下手里的照片,說,“那么,帶我到現場去看看吧。”
“果然是有錢人。”歐陽抬頭望著面前這座莊園試的大建筑物,嘆道,“我要給多少人占卜才能修這么一個大園子啊。”
“就你那神棍的工作,估計不會有這樣一天了。”張磊翻了個白眼,嘲諷道,“走吧。”
到大門來迎接歐陽兩人的是管家冷雄,他大概五十多歲的年紀,臉上始終都帶著和藹的微笑。他帶著兩人穿過花園,歐陽仔細打量著花園的構造,園圃里開著各種各樣的百合,可以看出園子主人對百合的鐘愛。花圃周圍環繞著兩人高的樹,歐陽盯住其中一棵,說:“老伯,那樹上好象有什么東西。”
“那是探照燈。”冷雄笑著說,“以前經常有賊來家里光顧,老爺就安了這個。”
歐陽沉思著點了點頭,說,“那天是誰目擊有鬼的?”
“就是我。”冷雄停了下來,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變得恐懼異常,眼睛睜得老圓,嚇了歐陽一跳,“我跟你說,太可怕,真是太可怕了,你看,就是那扇窗戶。”他指著別墅右側中間那扇窗戶,說,“那天晚上大小姐讓我來摘幾朵百合送她屋里去,我摘完花一抬頭,就看見少爺書房里有個影子,頭發都往上飄著,兩只手在空中亂抓,嚇得我當場就蒙了,好不容易爬起來通知少爺小姐,讓大家去那房里看看,結果門一開,大少爺就趴那兒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說案發時有人在書房里,可他是怎么出來的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冷雄的臉色終于恢復了正常,帶著兩人進了別墅。
客廳里異常地豪華,難以贅述,冷家成員幾乎都到齊了,張磊給他一一介紹,那個穿著一件低胸黑色禮服的女人就是冷家長女冷亞美,留著平頭一身白色西裝的是冷家次子冷亞雷,而那位身穿一身白色連衣裙,留著一頭齊腰長發的女孩,正是五天前剛剛成為冷家養女的冷寒秋。歐陽曾經無數次聽說過她的美貌,但這都及不上見到她時那種從心靈深處升起的驚嘆來得直接,來得深刻,這樣的女人,的確值得兩個男人為她拼命,甚至將對方殺死。
“他是誰?”冷亞美饒有興趣地打量歐陽,眼中透出一種欣賞。
“他……他是市里派來協助我們調查這個案子的,他叫歐陽。”張磊說著慌,臉上有些發燒,要不是早就得到上面默許,打死他他也不敢帶個神棍冒充警察。
“哼,市里的又怎么樣?還不是一樣抓不住兇手?”冷亞雷冷笑一聲,對面前這個男人嗤之以鼻。
對于他的無禮歐陽似乎并不在意,他微笑著說:“現在我想聽你們再將當時的情景講一遍,希望各位配合。”
“再講一遍?”冷亞雷怒道,“你以為我們的時間很多嗎,就這樣讓你們浪費?”
“冷先生,如果有人說謊,第二次的證言必然與第一次有所不同,這個您不會反對吧?還是您不敢?”
“你……”冷亞雷咬了咬牙,說,“好,說就說,誰怕誰!”
歐陽朝張磊得意地一笑,往樓上走去,氣得張大隊長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這個神棍撕成碎片。
詢問室設在兇案現場,歐陽推開門,見門鎖已經被破壞了,估計是當初撞門的時候造成的,走進這間屋子,他不由得皺起眉頭,那種不協調的感覺又來了,到底是哪里不對呢?
他仔細打量這個屋子,和客廳一樣,陳設也是非常豪華,書桌左邊那堵墻被做成書柜的模樣,上面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書桌背后的墻上掛著一座木制報時掛鐘,右邊的墻角立著一只一人高的青花美人瓠,靠近門的一邊還放著咖啡色真皮沙發和玻璃茶幾,另一邊則是一堵精美的電視墻,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歐陽踱到窗邊,打開窗戶看出去,整片整片的百合非常美麗,不時地溢進幾縷清香,讓人迷醉。
他正看得入神,忽然聽見耳旁有人媚聲說:“歐先生,你在看什么?”
歐陽嚇得差點跳起來,轉頭一看正是冷亞美,她雙目含情地望著歐陽,柔聲說:“歐先生,有什么你就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冷……冷小姐,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歐陽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門邊的張磊,張磊只當什么也沒看見。
“那么……冷小姐,請你講講當時的情況吧。”
冷亞美沖他嫵媚地一笑,說:“當時我在自己房里卸妝,打算洗完澡就睡了。哪知道冷管家在外面大叫什么有鬼,我只能穿好衣服出來。我想這世界上哪里會有鬼?一定是冷管家喝多了,哪知道他堅持說要進椏楓書房里看看才放心,我們在門外叫了半天也沒人答應,只好撞了門進來,哪知道椏楓已經死了。”說著,她指了指書桌,道,“他就趴在那兒,后腦勺插著一根鐵針,我們當時都嚇死了。”
“哦。”歐陽點了點頭,心想我可沒看出你哪兒受了驚嚇,“冷椏楓有晚上看書的習慣嗎?”
“那是當然,他每天晚上11點到1點這段時間都會在書房看書,雷打不動。”
“11點到1點……”歐陽抬頭看了一眼鐘,說,“冷小姐,我聽說你和冷椏楓先生之間在圣誕節上鬧得很不愉快?”
冷亞美臉色一變,冷哼一聲,說:“那可是他挑釁的,那塊地本來就應該是我的,他就是那樣,自小就喜歡和別人爭。”
“是你讓冷管家去園子里摘花的?你不嫌太晚了嗎?”
“我就喜歡晚上的百合。”冷亞美臉色完全冷下來,“我沒什么好說的了,你們問別人吧。”她白了歐陽一眼,走到門邊又回過頭來,“歐先生,你真是一點都不懂浪漫,簡直像個木頭。”
木頭?歐陽差點沒暈倒,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像個木頭!張磊在一旁拼命忍住笑,眼神里滿是嘲笑,歐陽心道,你小子給我記著!
第二個進來的是冷亞雷,他一進門便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還沒等歐陽問,就說道:“那天門是我撞開的,這個家里恐怕也只有我撞得開門了。門一開,就看見老大趴在哪兒,我們還以為他睡了呢,哪知道走近了一看才知道他已經死了,后腦勺上插著根老長的鐵針。”
“之前你在哪兒?”
“我已經睡了,被冷雄那老家伙叫起來的,說什么老大屋子里有鬼,我看他就是鬼!至今為止見過鬼的只有他,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冷椏楓先生有仇家嗎?”
“仇家?多了去了。”冷亞雷冷笑,“別說生意上的,就是學校里追求寒秋的,也不知道被他揍了多少個。”
“他揍過冷寒秋的追求者?”歐陽一驚。
“是啊,我就是其中一個。”他抬起胳膊,說,“你看我這手,是四天前父親去香港之后他揍的,到現在還裂著口子呢。”
歐陽瞥了一眼那傷口,說:“我清楚了,請你先出去吧,問話結束。”
張磊看著冷亞雷走出門去,小聲說:“歐陽,你看冷寒秋是不是有嫌疑?”
歐陽抬手止住他的話,門剛好開了,冷寒秋走了進來,神態嫻靜溫柔:“請問我有什么能幫你們的嗎?”
“當然,請坐。”歐陽對他倒是客氣,“能給我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當然。”冷寒秋點了點頭,說,“當時我已經睡了,冷管家突然拍我的門,說大哥書房里有鬼,我很害怕,但還是和哥哥姐姐們一起去了。我們在書房外敲了很久,大哥都沒有出來,我們都覺得肯定是出事了,二哥就撞門進去,看見大哥趴在書桌上,后腦勺上插著一根銀針。當時大哥的樣子很可怕,我……”她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對當時的事還心有余悸。
“沒關系的,都過去了。”歐陽拍了拍她的肩,朝她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看得張磊牙癢癢,這個神棍!居然……居然笑起來這么好看!
“你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家來的?”
“五年前,”冷寒秋嘆了口氣,眼中現出一絲憂傷,“我的父親是已故冷家老夫人的弟弟,五年前一場車禍,我父母都過世了。姨夫把我帶回這里,將我收為養女。”
“原來是這樣。”歐陽充滿歉意地說,“對不起。”
“沒關系,都過去五年了。”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要節哀。”
“我會的。”冷寒秋勉強笑笑,“謝謝你。”
張磊望著她的背影,說:“她演技真好。”
“怎么?你就認定她是兇手了?”
“我可沒這么說。”張磊翻了下眼睛。
歐陽不理他,推開窗戶,依著窗臺往下看,今日的陽光很好,光線透過樹葉灑在百合上面,星星點點,像撒下的金色碎片。他眼中光芒一動,說:“張隊長,你有沒有覺得那片花圃長得特別盛?”
張磊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下去,那是一片黃色的山丹百合,種在白色的麝香百合和粉色的艷紅百合之間,非常突兀。他不禁道:“這什么園丁,這么沒品位。”
歐陽的視線在園圃中搜索著,突然,其中一棵樹上似乎有什么東西,映著陽光閃了一下,刺痛了他的眼。是探照燈?他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什么,說:“張隊長,我下去看看,你去查查那些追求冷寒秋的男生,看到底有哪些人被冷椏楓揍過。”
“哎,等等,你要去哪里?喂!你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刑警隊長啊!喂……”
歐陽站在百合花叢中,抬頭看著樹上的探照燈,然后將頭轉向別墅,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果然,這只探照燈果然是正對著冷椏楓書房的。
突然,他覺得有些不對,那探照燈似乎構造與平常的探照燈不同,難道……
他的身形猛然一起,眨眼之間已跳到樹枝上,不足嬰兒手腕粗的樹枝竟然紋絲不動。他俯下身,仔細端詳探照燈的后坐,忽然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歐先生,你在干什么?”
歐陽一驚,差點從樹上掉下來,他轉過頭,見是冷雄,不禁道:“老伯,你嚇死我了!”
“歐先生,你這是在干什么?”
“老伯,這些探照燈是不是最近換過?”
“是啊,老爺說燈有些舊了,專門找了人來重新安裝過,你問這個做什么?對案子有幫助嗎?”
“太有幫助了!”歐陽有些激動,“案子,可能已經快要水落石出了。”
深夜,書房,燈火通明。
眾人都已到齊,冷亞美姐弟三人坐在沙發上,而冷管家則垂手肅立一旁,恪盡一個管家應有的本分。
“非常抱歉,占用了大家的休息時間。”歐陽微笑著說,“在下仔細查了這個案子,稍微有了些眉目,所以請各位多擔待。”
“既然你知道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就不要那么多廢話。”冷亞雷始終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
歐陽也不與他計較,繼續說:“經過在下總結,這個案子有以下幾個疑點。第一,案發現場是個密室,門窗都已經反鎖,而鑰匙卻在死者的口袋里;第二,老伯在案發時曾目擊過鬼魂,相信大家都是唯物主義者,必然不信世界上真有鬼魂存在,那么,這個鬼魂究竟是什么?是兇手嗎?或者就是死者自己?如果是兇手,他又是怎么離開這間密室的?第三,死者后腦勺插著一根毒針,這根針沒入肌膚將近一寸,看這個姿勢,死者當然不可能自殺,到底是什么人有這么大的力量將針刺得這么深?第四,死者幾乎沒有反抗,那兇手會是誰?是死者認識的人嗎?或者真如老伯所說,是鬼?”
“你說了這么多,到底知不知道兇手是誰?”冷亞雷有些不耐煩了,粗暴地打斷他的話。
“別急,先讓我來一個一個解開這些疑點。”歐陽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既然這是個密室,兇手不可能進來,也不可能出去,那么只有一個解釋,兇手在案發時根本不在這個房間里。”
“什么?不在這個房間?”張磊不滿地吼道,“那他怎么殺人?操縱鬼來殺?”
“張隊長,你的想象力很豐富,可惜沒有什么技術含量。”歐陽反唇相譏,氣得張磊差點撲上去跟他拼命,“人沒在這個屋子里也可以殺人,只要設一個定時裝置,便可遙控殺人。”
“遙控殺人?”
“沒錯。當初在看張隊長給我的現場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屋子里的陳設很不協調,但一直想不出是哪里不對,大家幫我看看,這個屋子與你們以前見到的有哪里不同?”
眾人聞言,疑惑地四周張望,突然,冷亞美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叫了起來:“掛鐘!那個掛鐘有古怪!”
“哪里有古怪?”
“位置太低了!平時沒有這么低,奇怪,我前幾天怎么沒發覺?”
“冷小姐果然聰明。”歐陽滿意地笑了笑,“請你再看看,那只鐘還有什么不對?”
“還有?”冷亞美歪著頭觀察那只鐘,卻被冷雄捷足先登:“歐先生,時針的位置不對,從剛進屋我就注意到了,時針一直停在12點上,完全沒有動過,可是今天下午都好好的啊。”
“這鐘并不是原先的那只,原先的已經被當作證據拿回局里化驗去了,這只鐘被我改造過,就是為了向各位展示兇手的殺人方法。”歐陽看了看手表,說,“現在是11點55分,大家再等5分鐘,密室的真相就會大白。”
眾人對望一眼,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幾雙眼睛都一齊死死地盯著那只鐘,屋子里靜得只能聽見鐘擺搖動的滴答聲。
這五分鐘簡直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就在分針與時針重合的一剎那,大家突然聽到一陣破風之聲,然后便是一聲悶想,一根長針牢牢地釘入桌面,足有半寸。桌子上畫有尸體的輪廓圖,一眼便可看出針刺入的地方正是死者的后腦勺。
“原來……原來是鐘!”冷亞美叫了起來,“鐘里面有機關。”
“沒錯。張隊長,麻煩你把鐘拿下來好嗎?”
“為什么是我?”張磊怒道。
“有勞了。”歐陽微笑。張磊咬了咬牙,還是把鐘取了下來,歐陽道,“各位請看,針就藏在鐘面的中心,時針和分針的重合處,里面有一個彈簧,被線固定起來,線的一頭就系在時針上,分針一與時針重合針就會射出,鐘的位置那么低,就是為了對準死者的后腦勺。當然,分針每過一個小時就會與時針重合一次,這個機關也只在一個小時內有效。所以,兇手應該是11點之前乘人不注意用有機關的鐘將原先那只給換了。”
“那么秒針呢?”冷亞雷道,“秒針可是一分鐘與時針重合一次。”
“關于這一點,兇手也想到了,所以他將秒針安放在了時針的下面,這樣即使重合,也不會將線切斷。因為線也將時針固定起來,所以時針一直停在12點處,但線一旦切斷,時針就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移動,當時又剛好是12點,大家也就不會發現鐘上的時間不對了。”
“好精明的手法。”張磊不得不驚嘆。
“那么,關于鬼魂,又是怎么回事?”
歐陽微微一笑,說:“那其實是一個相當簡單的詭計。”他推開窗戶,說,“大家請看,園子里的探照燈剛好對著這扇窗戶,老伯,當時探照燈的燈光剛好是打在這扇窗戶上的吧?”
冷雄細細一回憶,說:“沒錯。”
“探照燈的光線很強,如果正好打在窗戶上外面根本看不到窗子里的影子,所以,那個影子當時并不在屋子里,而是在探照燈上!”
“探照燈?”眾人驚呼。
“這其實和幻燈片的原理相同,只要當時有人拿著一張紙人放到探照燈的燈罩上,影子就自然而然出現了。老伯,當時你有沒有發現有什么人在樹上?”
“這個……”冷雄遲疑了一下,說,“當時我嚇成那樣,真的沒注意到。”
“你沒注意到不要緊,不過有人注意到了。”
“誰?”
“就是那只探照燈!”
“真可笑。”冷亞雷譏諷道,“你還能讓它說話不成?”
歐陽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說:“各位也許不知道,冷老爺不久前撤換園子里的探照燈并不是因為舊了,而是要安裝上攝影機。”
“攝影機?為什么我們不知道!”
“我已經打電話去香港向冷先生證實了,冷氏公司最近有一項意義重大的投資,企劃書就放在這棟別墅里,冷先生害怕有人會來偷,就安裝了這個東西。沒有告訴你們,是因為他害怕有家賊。”歐陽打量眾人臉上的神情變化,已經成竹在胸。他朝張磊使了個眼色,張磊立刻會意,拿出一卷錄影帶,說:“這就是那天晚上的錄像,拍得非常清楚。各位要看看嗎?”
“不必了!”冷亞雷突然叫道,“不用看了!是我!裝神弄鬼的人是我!”
歐陽得意地笑了起來:“果然是你啊,冷少爺。其實根本就沒有什么攝影機,這卷錄影帶也是假的,我知道你一定會自己招認。”
“你……你竟然敢耍我!”冷亞雷大怒。
“先別生氣,冷少爺,知道我為什么懷疑你嗎?你曾經跟我說過,死者曾揍過你,還給我看了你手上的傷口,可惜,那傷口根本不是被人揍的,而是從樹下摔下來被樹枝掛傷的,我說得沒錯吧?”
“原來是你。”冷雄痛心地說,“二少爺,你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啊。”
“我沒有殺人!”冷亞雷臉色蒼白,全身都在顫抖,說話語無倫次,“我只是想要嚇嚇老大,掛鐘里的機關不是我做的!不是!”
張磊冷笑一聲,拿出手銬,道:“有什么到局里去說吧。”
“張隊長,你這么說為時過早。”歐陽笑得很燦爛,“我可從來都沒說過他是殺人兇手啊。”
張磊一愣,拿著手銬銬也不是,收也不是,尷尬至極,在心中大罵,你這個神棍,為什么不早點說,害我出糗!
歐陽無辜地翻了下眼睛,然后拿出一根漆黑的針,說:“各位,我想請問一下,這是根什么針?”
“廢話,這當然是鐵針!”冷亞美道。
“冷先生,你說呢?”
“烏漆摸黑的,不是鐵針是什么。”
歐陽壞壞地笑笑,說:“各位都猜錯了,這不是鐵針,而是銀針,只不過沾了毒,變成了黑色。”
“這誰看得出來。”
“可是有人看出來了,”歐陽朝冷寒秋溫柔地笑,“你說是嗎,冷小姐,”
冷寒秋臉色蒼白,卻異常平靜,她靜靜地看著歐陽,然后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歐先生,你和他長得真像。”
歐陽知道她說的是誰,只是微微笑了下,卻覺得心中有些苦澀,冷寒秋走到窗邊,望著那片黃色的山丹百合,眼神里充滿了憂傷:“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紙是包不住火的,他死在這里,被那個男人殺死了,現在我已經為他報了仇,已經了無牽掛。是時候了,你看……他在叫我呢……”
歐陽一驚,沖過去抱住她,著急地道:“你吃了什么?別做傻事啊!”
“夠了,一切都夠了!”也不知道嬌弱的冷寒秋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翻身往窗外一躍。
“不!”歐陽大驚,大半個身子伸出窗外想要抓住她,卻只看見美得仿佛仙子般的冷寒秋躺在一叢山丹百合中,神色安詳,花香包裹著她的身軀,如夢似幻,一張牌從歐陽的上衣口袋里掉了出來,羽毛一般向下飄去,落在冷寒秋的身上。那張牌上繪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金發天使,安詳地躺在花叢中,背后的翅膀發出燦爛的銀色光芒。
(死亡——罪惡者的地獄,善良者的天堂)
后來,警方在那片山丹百合的下面發現了一具骸骨,兩年前,在冷寒秋眾多的追求者中,有一個叫柳遠的人失蹤,證實正是這具白骨,死因為水銀中毒。白骨的手中握有一枚戒指,經冷家人指認確實屬于冷椏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