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無此人（連載五）原諒我這個有病的人

“仙女玫瑰，也叫勞倫小姐的玫瑰，開淡粉色花，花期較長，沒有香味。”

李可以的眼睛掠過《玫瑰圖譜》某一頁上那一行小小的字，反復反復地看。

這是最近陪伴他最多的一本書。

精細的線條，精妙的顏色，法國畫家雷杜德筆下的玫瑰，比照片更能傳達出玫瑰那種無法言說的形態和美麗。

“哈，什么仙女玫瑰呀?!”花圃里的老園丁笑話他，“不就是小月季么?外國人就喜歡給這些花安上花里胡哨的名字。”

不過，老園丁還是同意了李可以插上仙女玫瑰的花標牌，他發現改了新名字以后，原來有點被人瞧不上的小月季—下變得好賣多啦。

土生土長的老園丁，最近哮喘病發作了，花圃就成了李可以一個人的地盤。

雖然更加忙忙碌碌，但是他更加喜歡可以獨自照料玫瑰花圃的日子。

到這里不久，他就能清清楚楚地認出每一種每一株甚至每一朵的不同。就像他和千朵說起的，對有的東西，他有超級的觀察力和辨別力。

他甚至能摸出每一朵玫瑰的脾氣，他覺得它們挺像他認識的那些女孩們，有的很敏感，有的很爽快，有的有點小尖刻，有的沉靜但是固執。

他找到了雨停，大團的硫磺玫瑰，開起來不管不顧。

他找到了千朵，花瓣邊有如荷葉邊的卷心玫瑰，藏著一顆浪漫又多思的心。

他也找到了泛美，有點深色的教士玫瑰，心事真的有點重啊，所以顏色也會深紅到泛黑。

可是，唯一讓他覺得無可遁形的玫瑰，卻是仙女玫瑰，花圃里看起來不太醒目、散落在各個角落又幾乎無所不在的小小的花朵。

仙女玫瑰在《玫瑰圖譜》里，被雷杜德畫得有如芭蕾仙子。仔細看，桿子雖然纖細但是挺直，花瓣雖然秀氣但是舒展開朗，泛著絲綢一樣的光澤。

他瞇縫起眼睛看著那一朵仙女玫瑰，真的像那個默默的堅定的女生，正邁著貓一樣輕盈的步伐，悄悄跟在他的身后。

他能感覺到錦暢的影子出沒在他的生活里，人在地鐵站里打盹，從天而降一個做廣告男主角的機會，生日書《少年Pi的奇幻漂流》恰恰出現在他時常會駐留的報攤……

李可以不害怕千朵那樣的癡纏，也不害怕雨停那樣的熱烈追隨，那都是在明處，他可以推，可以擋，甚至可以拔腿就跑。

可是，這個女生似乎是他過去熟悉的影子，似乎對他有某種神奇的預感，而且不聲不響、以一種堅定的耐心一點點從他身后靠近來，讓他有無處躲藏的感覺。

現在，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朵被他視作錦暢的粉色單層花瓣的仙女玫瑰上，好像終于和那個一直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女生面對面了：“錦暢，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嗎?我害怕你越來越接近我的真相。那個真相不好玩，我自己到現在都無法面對，大概我一輩子都會無法面對的。錦暢，遠離那個真相吧，它與你無關!”

錦暢，我們故事里出現的第四個女孩，如果其他三個女孩，千朵、泛美、雨停是李可以生命里短暫經過的路人甲乙丙，那么，錦暢可以說是他的故人，或者說是老同學更親切形象些。

是同班三年的老同學，關系很淡，沒有產生過那種喜歡的感覺，不過，他一直記得她頭上洗發露的清新味道，像春天草地上的氣息。他已經回憶不起她的臉是不是很個性或者很漂亮，但只要想起她，過去那種熟悉的氣息又回來啦。

好像整個初中時代都被那種氣息縈繞著。

若有若無的氣息連接成一座小小的橋梁，通向往昔的日子。

如果要說清楚這個老同學擁有怎樣的性格，李可以有一件事情記得最清楚，那是初二開學不久。物理老師第一次教大家用手指判斷電流方向，一堂課下來，大多數人都明白了，錦暢還是歪著腦袋，怎么想不明白的樣子。結果，一整天他都看到她一個人在那比比劃劃、念念有詞，但就是不開口問老師，問同學。放學后他去打球，打完球天色幾乎墨黑，他摸黑回到教室，打開燈，嚇一跳，錦暢仍舊在那比比劃劃，念念有詞。他終于忍不住，“喂——”錦暢搶在他開口以前，對他猛擺手，“李可以你別來告訴我，想破腦袋我也一定要自己想。別人告訴我是假明白，自己明白，才算真明白!”他“哦”了一聲轉身準備走，身后傳來錦暢的聲音，“把燈關了，謝謝。”

他關了燈，留下那個固執的小女生繼續在黑暗里苦思冥想，和物理難題單打獨斗。

錦暢有一種撞到南墻也不回頭也不繞彎子的死嗑的勁頭，非常固執，非常強大。

雖然說最近一次見到她是那次初中同學會，她變得活潑又開朗，

如果，如果，她把我也當成那道物理題目，和我死嗑上了呢?!李可以不禁打了個寒戰。

事實正像李可以擔心的那樣，第四個女生，他的老同學，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蘇錦暢，真的和他死嗑上了。

“以前就算話不多，就算不是陽光男生，但李可以還是一個正常的男生。可那次同學聚會，他變得很奇怪，非常奇怪!”

“他開始看到我，就像看到一根柱子一樣面無表情。后來他忽然認出了我，不是用眼睛認的，是用鼻子使勁嗅出來的，他開口就問我‘你還是用伊卡露草本洗發液?’然后露出熟悉的笑容。”

“最后他拒絕了我提議讓他當男生方面聯絡人，我想不通他為什么不樂意?”

錦暢是第二個為了李可以找到他的死黨趙起那里的女孩。

第一個是千朵，懷著純純的暗戀的心情，親手做了甜蜜便當，卻因“查無此人”怏怏而歸。

“我打聽到了，你是他的死黨，退信、查無此人是他委托你干的吧?”

“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告訴我吧。我有種直覺，他肯定發生不太好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樣的事情?”

錦暢比千朵厲害的地方，就是直覺準確，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一開口就切近要害。

趙起先是“你說什么我不明白”，然后，然后是一副“打死也不說”的樣子。

錦暢不再追問下去，很乖地道了“謝謝，再見”后走了。

趙起很快知道了再見在錦暢那里意味著什么，就是一再見到的意思。

穿行在大街小巷送信的他，后面有了個小尾巴，很禮貌地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她騎車的技術還不賴，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他怎么也甩不脫她，她怎么都能跟緊他。

趙起轉頭，她對他微笑，非常有禮貌，像在保證說“我不會影響你工作的，真的!”

跟了好長一段路，轉到一條少人的弄堂時，趙起突然加速，一個大大的左拐彎，一轉眼把錦暢甩啦。

送完信回到郵局，遠遠看見錦暢靠在大門邊的墻壁上，自行車斜靠在一邊，車把上掉了一大塊油漆。

趙起跑上前，一眼瞧見她的牛仔褲上膝蓋處也有個洞，露出擦破的皮，連忙問，“摔跤啦?”

“還是沒你騎得好，”錦暢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笑嘻嘻說，“本來想和你一樣帥帥地拐彎，重心太低，沒控制住。呵呵，女生有時到底比不上男生呀。”

“好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趙起投降了。

如果第一個找來打聽李可以消息的千朵是短跑型的選手，那么錦暢就是長跑型的吧，固執地認定一個目標，不折不撓向前挺進。

“李可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錦暢用過于直率的口吻問。

“很不好的事情。”趙起擠出幾個有限的字。

“家里發生變故?還是感情困惑，被女生甩了?所以想逃得遠遠的?” 趙起搖頭，神色有點沉重。

“我想也不是。可是，是什么樣很不好的事情啊?他連考取的大學都不去念了。”錦暢小聲說，“李可以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籃球打得很好，功課也一流，對同學雖說不很親熱，但是也很溫和友好。畢業以后，我們搞了一次初中同學聚會，老同學互相間聯絡得多起來啦。只有他，和任何人都沒了聯系。我現在想想當時看到李可以的樣子，輕飄飄、恍恍惚惚的，就是、就是那種一下子被掏空的感覺，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

“是的，因為他找不到自己啦。”趙起聲音低沉地說。

“你說李可以能把自己找回來嗎?”錦暢問。

趙起難過地搖頭，“太困難了，而且對他來說，會越來越困難。”

“求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很不好的事情?”錦暢抓住趙起的胳膊。

“我只能告訴你到這種程度，不能再說了。”趙起輕輕甩脫她的手，“我對他發誓永遠不說出這個秘密。就算我也求你吧，讓我信守對最好朋友的承諾。現在開始，就算你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會說出來的。”

“那么，”錦暢輕輕嘆了口氣，“不可以幫幫他嗎?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查無此人，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趙起說，“斷絕和過去的一切聯系，變成孤獨的也是沒有牽掛的人，他說就想做那樣的旅人。”

“旅人?”錦暢小聲念著這兩個字，“算是好聽的說法呀，其實，其實是流浪漢吧。”

“他是不是這里，或者這里，”錦暢還是很想從趙起那里套出答案，她點點腦袋，又指指胸口，“出了什么問題?”

“胡說什么啊!”趙起很生氣，“這是李可以自己清醒的選擇。”

“喔!”錦暢好像松了一口氣，然后若有所思，“離開家人，放棄大學，遠離朋友，去做流浪的旅人。也許，是因為李可以和我們都不同吧，我們都是被馴養的孩子，他是野生的，所以要放歸野生。”

“他過得還行。”趙起不知怎么回應她的說法，“李可以告訴我，總會遇到意想不到的事情意想不到的人。”

“是女孩吧?”錦暢又是那種過于直率的口氣，“趙起，告訴我到哪里找得到李可以?”

“我也確定不了他在哪里，”趙起看到錦暢臉上露出一絲失望到心酸的表情，馬上改口了，“不過，他喜歡城市的地鐵，你可以去南東站，他有時會在地道里午睡，那里有一堵全是各種笑臉的廣告墻，他說墻紙質量不錯，靠在那睡覺能做美夢。還有世紀大道站有個報攤阿姨和他挺熟，有時李可以會幫她看攤玩兒。”

“謝謝!”錦暢馬上推車準備走人。

“如果他態度有點不對勁，你記著不要太直接，對他要有耐心，因為……”趙起欲言又止，“算了，還是祝你好運吧。”

“嗯，我會。有問題我會再來找你!”

錦暢從趙起那里掏到的信息，百發百準確讓她找到了目標。

第一次是成功把打著瞌睡的李可以推薦給隱形眼鏡的廣告劇組，她應征那個廣告劇本策劃的時候，腦子里跳出來男生主角的樣子，就是李可以。在她的熱烈推薦下，果然如她所料，李可以也被劇組相中啦。又如她所料，李可以拒絕見她。

“嗯，還不到見的時候呀。”錦暢對自己說，“沒關系，有一天，我總會找到你的謎底。沒和他說話，他睡得真香吶。那么多人來來往往，他居然能睡得那么香。”錦暢忍不住打電話告訴趙起。

“喔，這家伙，聽上去活得不錯呀，”趙起呵呵笑了，“李可以本來就是一個旅人嘛。”

“哼哼，”錦暢笑得怪怪的，“旅人至少應該有一輛車子呀，再破也沒關系，可以遮風擋雨，可以載著自己到處跑。他睡在地鐵過道里，真的像流浪漢。”

錦暢老是忘記不了第一眼看到李可以時的樣子，把頭埋在膝蓋上睡覺，身邊零碎丟著幾個一塊硬幣，還有五毛的紙幣，這種景象讓錦暢心里有點過不去。回去以后老是想，他每頓吃什么，每天晚上在哪里休息，每天靠什么生活，下雨了怎么辦，刮風了怎么辦?

“那是他的活法。”趙起說，“你好像受不了他成為流浪漢。”

“嗯。”錦暢說，“我能接受李可以成為一個旅人，想起來也比較有型有詩意。但受不了他會變成流浪漢那種爛糟糟的人。”

沉默了一小會兒，趙起突然說，“知道嗎。李可以的爸爸就是流浪漢。他本來是挺好的理發師，修面的手藝尤其一流，在我們當地很有點名氣。就在李可以6歲那年，他關了開得挺好的理發店，離開了家人，到外面流浪去了。”

“喔，啊?!”頓時，錦暢舌頭打結，“難道，流浪漢也會遺傳?”

“說不清楚的。”趙起說，“有時候，遺傳會變成無法逃脫的宿命。爸爸對李可以肯定有影響的。”

“天吶，這么說，爸爸和兒子都走了同樣的路?!那個家不就散了嗎，唯一留在家里的媽媽怎么生活下去呀?”錦暢又驚又疑。

“我聽李可以說起過媽媽，好像是嚴厲的媽媽，從小就拼命把他往完美男孩的方向拗。”說著說著錦暢忽然大叫一聲，“為了躲開變態的嚴厲的妻子和媽媽，選擇離家去過漂泊不定的自由的生活?!”

“你太有想象力了!”趙起嘀咕了一句，口氣里表揚和諷刺各占一半。

錦暢說，“這只是我的猜測加虛構，呵呵，會有那么可怕的媽媽?!”

“當然不會有!”趙起立刻反駁，“他媽媽很想李可以，定期都會寫信給他，噢，李可以當初告訴他媽媽，他所有的信由我代收和轉寄。他媽媽剛剛給他寄新年卡啦。”

“媽媽。”錦暢心里一動。

大概是一個人背負著秘密太重，趙起開始把錦暢當作同盟軍，因為李可以而結的一種同盟。

“李可以好久不上線了，這家伙最近有點過于安靜呀。”掛電話以前，趙起不無擔心地說。

錦暢經過一家碟片店，正好聽見李宇春的《漂浮地鐵》——

在人海中旅行／哪管天氣／但我們那一天／變成記憶／在未來中流浪／沒有目的／讓我走向漂浮地鐵／走下去／別想著你／時間帶走一切／但是拋下一個謎……

錦暢頓覺心有戚戚焉，跟著冒出一個新的念頭，“謎底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嗯，也許我該去找找李可以的媽媽!”

那邊玫瑰花圃里，李可以似乎也正預感到，第四個女生蘇錦暢正以無可阻擋的腳步一步一步抵近他的那個秘密，一個一碰就痛、像一個一天比一天大的黑洞要把他整個吞咽的無情的秘密。

他開始越來越心神不寧，以至于他不得不撥轉頭，強迫自己不再看那一束清秀又倔強的單瓣的粉粉的仙女玫瑰。

唉，逃到玫瑰園里，他似乎得到了片刻心靈的安寧。

羅馬神話中，愛神丘比特用一朵玫瑰花收買了沉默之神，從而阻止了關于美神維納斯種種不好的流言蜚語。所以，玫瑰又表示沉默與保密。被沉默和保密之花包圍著的他。感到了很少有的心安。

比起那些活生生的女生，李可以更愿意和安靜的花兒相處。一邊種著玫瑰，一邊享受著和它們自言自語的奇妙時光。

他也覺得奇怪，為什么真正的玫瑰就在身邊，他還那么近乎貪婪地、目不轉睛地看著書頁上那一朵一朵不知用什么樣神奇的顏料和筆觸畫出來的玫瑰。

也許是因為玫瑰一旦留在畫中，就再也不會凋謝了，一直是盛開的樣子。

而真正的玫瑰是有花期的，所謂花期，就是一朵玫瑰從含苞到盛開再到完全凋謝的時間。

盛開過后就是無可躲避的凋謝，

認識了一個人，有交往了有感情了，那種感情無論是被稱作友情或者愛情，那樣的好感覺就是盛開呀綻放呀一樣的感覺吧，可是綻放以后，就是怎么也逃脫不了的凋謝。

更何況對他來說，凋謝的速度又是驚人地快。

剪枝的活差不多都干完了，李可以跑去自己的屋子洗臉，他睡覺的小屋子家具非常簡單，一床一桌一椅，門口的地方，還有一個臉盆架，墻上掛了一面小小的方鏡子。

洗好臉，他下意識抬頭，死死地盯著鏡里的那個人，開始吹胡子瞪眼、齜牙咧嘴做各種夸張表情，又死命拉扯面頰的肌肉，好像那是一團面粉，可以任意揉搓捏壓。

可怕的是，他看不到自己，只有一團肉呼呼的東西，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

他垂下拉扯得發酸的手指，苦苦想著，李可以到底有過一張什么樣的臉。到底哪個人是李可以?他湊近再湊近，可是不知是腦子里哪根神經搭錯了線路，鏡子里還是一團糊糊的肉色。

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嘭”他一拳砸過去，鮮血登時從指縫間流下來了。

碎鏡片嘩啦四散掉落，原先的一團肉色頓時碎成片片塊塊。

一溜頭發垂到鼻子上，幾根發絲調皮地鉆進鼻孔，真癢啊，“阿嚏!”他打了個響亮的噴嚏，猛然睜大眼睛，在破碎的鏡子里，他看到一張一張女生的臉，從來沒有這樣清晰過。最前面是下巴尖尖的錦暢，第二個是一亂糟糟短發的雨停，再后面是圓圓眼睛還有臉蛋的千朵，最后面單眼皮眉毛狹長的泛美，她們用很醒神的聲音告訴他，“鏡子里的那個人叫李可以，我們都喜歡他牽掛他。可是這世界上最不喜歡他的，偏偏就是他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這個有病的人吧。李可以的手垂在那，血一滴滴滴下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你們都是被我丟掉的人，與其說是我丟掉你們，不如說我先丟掉了自己。丟掉了自己的人無力再擁有什么了，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

李可以一路走一路不斷丟東西。丟掉的標準很簡單，對什么有了感情，無論這種感情叫做依戀、依賴，還是依依不舍，只要有了吸引力粘著力，就到了他頭也不回把它堅決丟掉的時候。

他得變成沒有過去，每天都只有今天的人，在今天就把昨天堅決丟掉的人。

可是每丟一次，不知怎么的，都有哭一場的念頭。

這一瞬間，他好像從一個決然冷酷卻不無輕快地向前走的人，正在變成一個猶豫著的想倒退的軟弱的人，想回到有色彩的過去，還有帶著溫度的現實里——(長篇連載未完待續)

編輯 大 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