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上有兩種賊讓人又愛又恨,拿他們沒辦法,那么一種是偷心的賊,另一種也許就是偷音樂的賊。
愛音樂的馬萊(Matin Marais)幼年被選進皇家合唱團,但當他從小男孩成為少年,失去了純凈的童聲,就不能再唱歌了。他回到做鞋匠的父親身邊,在自己的閣樓上聽樓下鞋匠作坊里的敲擊聲,“我的一生就要那樣度過么?”他獨自走到河邊,塞納河的河水像音樂一般流過,給寂寞的少年以希望——他還可以學習樂器。
事實證明他的確是一個天才樂手,很快得到皇家樂隊的賞識,師從無數名師,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一個傳奇的名字:圣哥倫布(Saint Colombe)。
圣哥倫布是國王夢寐以求的偉大的viol演奏家,他改進提琴的結構,能發出更低沉的音色,達到更寬廣的音域。他隱居鄉野,一心沉浸在對亡妻的思念中,靠和兩個女兒合奏的小型演奏會為生,皇家樂隊的指揮家聽了他的演奏驚為天人,自愧不如,盛情邀請他加入皇家樂隊卻被拒絕。然而國王并不氣餒。一再派人請他入宮,直到這個既窮困又倔強的音樂家憤怒地摔琴明志:“我生活的這片樹林、這潭湖水、這間小屋,就是我的宮廷!”于是國王斷了他的生路,使他再也收不到任何演奏會的邀約,只能靠簡單的種植和采摘維生,與世隔絕。
音樂少年馬萊在他十七歲那年,走進了那個用樹林、湖水和小屋組成的音樂宮廷。故事到這里才真正開始。很多事情就是這樣,曲折的是我們如何找到那條對的路,就像在漫長的人生中如何發現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否則無論做再多的事都只能算是從沒開始過。
馬萊找到了他理想中的老師,但一開始這位老師不愿意收他為徒:“你有很好的技巧,拉琴的手也很有力。你是個很好的演奏者,但不是音樂家。”聰明的馬萊得到了未來老師大女兒瑪德琳娜(Madeleine)的幫助,至少他可以待在圣哥倫布的身邊。他偷學。他和瑪德琳娜相戀,但動機很讓人懷疑,為了學音樂而接受瑪德琳娜的一廂情愿。他們躲在圣哥倫布的小木屋下偷聽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樂章,那是圣哥倫布獻給亡妻的私語,是只有兩個人的音樂。偷聽者馬萊的琴藝突飛猛進,很快成為王室的寵兒,他遺棄了瑪德琳娜,娶了貴族的女兒,再后來,他成為地位崇高的皇家樂隊總指揮,瑪德琳娜卻在絕望中死去。他依然躲在老師的小屋下偷聽,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冒著寒風和大雨。
一個偷音樂的賊,用他偷來的本領在宮廷中達到權勢的頂峰,而被他偷師的人,卻一生窮困潦倒。人生的兩種極端的生活方式卻能彼此接受,融洽地存在。圣哥倫布對馬萊的琴藝始終關心,并不為他以此謀生而看輕他,只是他自己并不選擇那樣做而已。他讓馬萊走進自己的小屋,他的音樂圣地,問他:音樂是什么?位高權重的馬萊像小學生一樣,回答了一堆都被批:錯!最后他說:“是陪伴么?”老師沉默。然后說:“是對死者的陪伴,也是你絕望時走在塞納河畔聽到的水聲,是你父親的鞋匠鋪里敲擊的聲音,是一切自然的聲音。”圣哥倫布彈奏起寫給亡妻的名曲《墓之哀歌》,馬萊也彈起寫給瑪德琳娜的《鏡中少女》,兩個人淚流滿面。
電影的第一幕和最后一幕,是年邁的馬萊在指揮宮廷樂隊演奏,他蒼老無比,卻像剛剛醒來。電影的名字叫《Tous les matins du monde》,流行的翻譯名是《黎明前讓戀愛終結》,其實直譯的名字更準確貼切,叫《世間的每一個清晨》。世間的每一個清晨,或許并不以太陽的升起為標記,每一個人的清晨到來的時間都不一樣,無所謂,只要它能真正地到來。
編輯 淘 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