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雯 石頭記

G／還記得小學三年級的自己是什么樣么?

W／短發。不是現在這樣普通的女孩的短發，是短得不能再短的板寸，喜歡戴鴨舌帽和墨鏡，完全就像個男孩子，一直到初中。后來我問我的同桌，你對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他說，你剪個超短發，戴帽子，一個人坐(旁邊的座位都空著)，蹺著腿，還一晃一晃的!你知道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那多損害形象么?不過我那個時候就是那樣，而且超愛動，雖然也很喜歡悶在家里，可就是坐不住。

G／所以就去學篆刻?

W／對，出發點是這樣，讓我能定住。一開始還學了書法，太折磨了，光是一橫我就學了一個月，每個禮拜都要學三個小時，一直在練習寫一橫、一橫、一橫……好枯燥啊，最后老師終于說“好了!”下一句卻是“現在教你寫一豎吧!”我倒…一這樣學了一段時間也沒什么效果，然后我媽就想幫我換一個老師，正好那個老師更擅長篆刻，就問我有沒有興趣，那對我正是個解脫，當然愿意啦，至少不用再練那么枯燥的書法啦。

G／說真的，你喜歡篆刻么?

W／到目前為止，都是喜歡的。它跟書法不同，它讓我很快就有了成就感。

G／沒有遇到學書法那樣一橫學一個月的痛苦?

W／我學篆刻倒是特別順，舉一個例子來說，將近十年來，不知道刻了多少枚章了，我從來沒有劃傷過手。你知道，刻刀是相當鋒利的。

G／第一刀下去時是什么感覺?

W／很爽!正式刻之前要學一個月的理論課，我的老師很會講故事，甲骨文的故事就很有趣，還有說文解字以及各種字體的流變，我喜歡聽故事。然后老師就畫一個墨讓我來刻，一刀下去就覺得很爽，一個個章刻出來又很有成就感。而且篆刻有很多流派，這一派覺得是缺點的，另一派可能又會覺得說“這就是我追求的。”我的第一個作品，最后一筆刻了個老鼠尾巴，是尖的，其實可以刻出圓潤的收尾，但是也有人會覺得這樣也不錯。而且我刻章特別快，大概小時候就特別有力氣吧，呵呵，半個多小時就能刻一個。考級的時候也是，考六級時我一看要考四個小時，只刻兩個章，我倒……嘿!結果我半個小時就搞定了兩個，然后就坐在那兒熬時間。熬到一個小時，后面有個女生問我是不是做好了?我說半小時前就好了。原來她想跟我借張宣紙。我給她之后實在熬不住，就交卷了，走時看到有的人還在刻第一個。

G／你覺得自己喜歡篆刻這件事會喜歡多久?

W／我不會把它當作職業。最近我碰到一個把篆刻當職業的日本人，我覺得那不好玩。我將來還是會選擇普通的職業，有一技之長的，像我媽那樣做個會計也不錯啊。但是我會用篆刻來結交朋友，那就有意思了。當成愛好的話，還是很有吸引力的。有時候跟我媽一起去買石頭，什么地方我是不清楚的，因為我們開車去到比較遠的地方，一買就是一大堆。有一回我就發現一個特別小的無形石(沒有固定形狀，比較隨意的篆刻石)，小小的，很好玩。還有的時候，我會用很大力氣去刻，刻得特別深。其實沒有必要嘛，但是我想發泄，就發泄到石頭和刻刀上，結果后來那方章要磨平的時候，我的老師就特別痛苦，一邊磨一邊說：“干嗎刻那么深啊，多浪費啊……”也有的石頭磨平很多次，變得很短，握都握不住，沒法再刻了。不過刻章也有這點好處，刻完一個，留印，作品就保留下來了，然后你可以磨平重刻，你有很多重刻的機會。

G／會把心情也留下來吧?

W／是的。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下手就很重，而石頭也有它本身的質地，你粗暴地對它，它就會爆掉，整個一塊都爆開了，刻出來的章就豁豁棱棱的，特別粗獷，當你心情很好、很有耐心的時候，就會順著石頭的質地，而且會左邊一刀和右邊一刀連得很好，刻出來的章就流暢、圓潤。你的心情石頭全都知道，全都記錄下來。同一個章，你現在刻的跟以前刻的也會不一樣，因為你的人變了，心情也變了。不過呢，人們有時為了流派的追求也會故意破壞刻好的章，比如有的人就會把刻完的章放在抽屜里使勁地撞，讓筆畫出現斑駁的效果。

G／你喜歡什么樣的章?

W／學了刻章之后人就會變得主觀。其實沒學過的人倒能很直接地判斷說“啊，這種是好的。”反而學過以后的人看問題就不是那么客觀了，因為篆刻本身就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和風格。很多風格我都喜歡，我最喜歡介于正式篆刻和創意篆刻之間的那種，既有好玩的變化，同時也很有樣子。

G／現在有一種國外進口的橡皮章，有漂亮的復雜的圖案，還能自由涂色，你喜歡么?

W／我喜歡涂色，呵呵。不過那種應該是統一生產出來的，有制作的模子的，我不喜歡有模子的東西，那就不是自己的東西了。自己手工刻出來的就永遠不會重樣。

G／媽媽很鼓勵你有更多的愛好吧?

W／我媽也想我多學點手藝，可惜樂器這東西我不行，本來家里也有鋼琴，可我的手指粗嘛，就算了；吉他什么的也頭疼。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了，不過我覺得也沒什么，媽媽對我很好，爸爸也仍然對我很好。可是我記得很深的一次，是我小學的時候我媽跟我說： “即使你在外面受了氣，也不要回來說，因為說了也沒有用。”所以我從小就很要強，別人欺負我我就拼命回擊。我們同學以前都說對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很兇”，要相處下來才覺得我心地好啦，可愛啦，能出頭啦。我是很像大姐頭的，這也跟我的家庭有關系。

G／單親家庭的小孩，有很多都很強的。

W／我覺得我媽就像小孩。比如有時候我在學校，她會發短消息說：“好想吃酒釀圓子啊。”等我回家的時候她還沒吃上，我就煮一碗端給她。她經常要加班，還老忘事兒，我就要經常叮囑她很多事，比如“天冷了要加衣裳”啦，“不要睡在床上看報紙”啦……我晚上做功課做到很晚，出來喝水的時候就常常看到她躺在床上看報紙看到睡著了，燈卻還開著，就去幫她關掉。我因為要住宿在學校，一星期就回家一次，這種電話打得很多，然后她就像小孩一樣說：“你真啰嗦。”有時她還會說：“我們這種窮人家的……”我就說：“我們家不窮啊!”她就說：“窮的、窮的。”我覺得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很好。常常我都覺得我才是那個當媽的，呵呵。

G／那你媽媽怎么覺得?

W／她有一回說：“你是五歲，我是三歲。”哈哈……我覺得我們也像是姐妹，她對我的教育方式也是如此，跟她一起出去見同事、領導，和她的很多朋友，我都不會怕生。后來我發現這樣的性格會有很多朋友，我是那種跟男生和女生都很好相處的人，而且不知道為什么，還很有家長緣。有一次一個很好的哥們離家出走跑到我家來了，我就陪他聊，然后我媽加班回來，看見突然多了個男生在家，她很強，表現得很平靜，聊到最后說，是愿意收留他一晚的，但是要跟他爸媽打個電話。最后他就被接回去了，他爸媽來了之后在客廳聊的時候還懷疑我是不是跟那男生曖昧，不然怎么跑到我家來?我媽斬釘截鐵地回答：“肯定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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