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口袋里有五塊糖,雖然它們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奶糖,但我目前還不敢吃它們,因為這些糖實在是來得太不容易了。為了這五塊糖,我成了個“標準的小偷”和“流氓”。
話還得從三天前的那個晚上說起,那天在單位加完班后,我急急忙忙沿著馬路往家走。走慢了是不行的,一是擔心受到家里最高領導的批評教育,二是擔心家里會停水,一停水就洗不成澡了。
我們這個城市不光缺水,還缺電,所以有些市民的節電意識就很高,把馬路上的路燈打碎了不少。特別是這會兒我正在走的這段馬路上方那本來就稀稀拉拉的路燈,基本都被“就地正法”過了。
幸好我拿著手電,結果,我就看見馬路邊上坐著的那個人影了。
準確地說,坐在地上的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旁邊是一輛兒童級的小自行車,這輛小自行車,也是坐在地上的,因為它的前輪已經彎成了某個現代流派的沙發形狀。
小女孩在“嗚嗚”地哭,她不可能不哭,因為膝蓋摔破了,血流不止,根據我小時候的體會,這會很疼的,而這么晚了卻回不成家,一定又會很害怕。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小女孩對我解除戒心,我得承認,一開始是很不順利的,特別是當我試圖讓小女孩看看我這張只有正人君子才能擁有的微笑的臉,并把手電照向這張臉的時候,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
后來小女孩才告訴我,我當時把手電放得太低了,結果光線從下面照來,我的臉就變成裂嘴的非正人君子的臉了。
最后,我通過請她驗看我的證件,翻看我那些只有簽字筆而沒有刀子時,終于讓小女相信我了,于是我就知道,小女孩是到附近同學家去玩,回來晚了,沒想到就被一輛沒有車燈的摩托車給撞倒了。
小女孩的家離這里很近,但我想還是先送醫院比較好,正好附近有家小醫院,于是我就右邊抱著小女孩,左邊扛著自行車,來到這家醫院的門診室了。
醫生說,沒啥,一點皮肉傷而已,回家養幾天就好了,一邊說著,一邊就給包扎完了。
就在這時,我從一名自認為的正人君子,滑向“小偷”兼“流氓”的痛苦歷程開始了,準確地說,是接到我電話的小女孩的家人,十萬火急地趕來了。
來的人很多,據不完全回憶,有小女孩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及小女孩的外公外婆、舅舅妗子及小女孩的小表妹,此外,還有五到六位小女孩的鄰居。
總之,門診室一下子就給擠滿了,說實話,要不是我學過游泳,練過武術,我恐怕就沒辦法四肢健全地在這里講這個故事了。一方面,從這么多人嘴里進發而出的帶著火星的口水,足以淹沒我這個一米八零的山東漢子,另一方面,由這么多人發出的攻擊,足以將我這一百五十斤給加工成肉餅。好在我不是個普通人,我說了,我會游泳,且會打架,于是。我就始終有機會喘口氣,且沒讓這一大家人的拐杖、手包、手機、巴掌、皮鞋、拖鞋等武器給打中要害。
最后,我成功地占領了一個墻角,雙手舉著一個本來放在醫生桌上的白色大號搪瓷盤子。擋在面前。不是對方不打不罵了,是他們太累了,都在大喘粗氣,其中那個老爺子:還擦了擦腦門上的虛汗,顫悠悠地掏出一粒什么藥給吞了下去。
這時,我才有機會為自己辯護,我說,不是我撞的,是我在路上碰到的。
對方說,不可能,少騙人,現在哪還有這么好心的人,撞了就是撞了,還不承認,你看看現在這些人壞到什么程度了,像你這號人,一看就是個標準的小偷、流氓。
我說,你們看我像個小偷、流氓。至少我穿著挺高檔的西服吧?
對方說,算了吧,現在的小偷都穿西服,都是你這種白臉狼,你就是個流氓,就是你這號人。穿得有板有眼的,偷東西,騙女人,把社會攪得不得安寧,嚴打怎么沒打了你!
我剛要繼續為自己辯護,卻發現我必須得立即逃走了,因為我通過窗戶看到,外面來了七、八輛摩托車,開車的都是小伙子,顯然,這都是小女孩家的人,或是什么朋友。
根據我當年學武術時那位民間拳師教我的絕招,我這會兒只能逃走,師傅當年說過,如果對手太多,且多數為小伙的話,最好是立即逃走。
幸好我還比較聰明,眉頭沒皺就計上心來了,我伸手指定坐在病床上瞪著大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那個被我送來的小女孩,大喊一聲:“快看,她怎么又昏倒了!”
半秒鐘后,我已經跑到走廊里去了,好在我來過這家小醫院,比較熟悉地形,所以我就地沿著與剛剛趕到的小伙子們相反的方向,成功地溜走了。
逃出醫院,才發現我手里還提著那個白搪瓷盤,但我不打算再送回去了,因為我估計那位被嚇呆的醫生,這會兒肯定發現不了自己桌上的盤子不見了,同時,這盤子已經變得坑坑洼洼不能再用了,所以我就把它塞進路邊的垃圾筒里去了。
兩天后,也就是昨天,我又下班往家走,結果,我又碰到那個小女孩了,她背著書包,站在上次她坐著哭的路邊上,好像在等什么的樣子。
原來她在等我,因為她一看到我,就跑過來了,我立即以千倍的警惕性拿兩眼向四周掃描,看看有沒有她的家人在打埋伏。
這時,卻見小女孩從口袋里掏出了那五塊奶糖。雙手捧著遞了過來。并且說道:“叔叔,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