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金小箋。
還散著墨香,用小篆。
你將赴約而去?你將踐情約而來?
門,虛掩。就你那扇夢中鄉土的小南門,就那頁你魂牽夢縈的小軒窗。
一啜素唇,等誰點?一支金步搖,等誰來簪?妝,在成與未成之際;鬢,在挽與不挽之間。你,就是那唯一被等待的人。
鄉間小道百年依舊,煙色記憶也尋了舊路而來。老屋久不住,人氣淡,霉氣便更重了。就這濕濕潤潤的氣味能讓往昔的日子一半霧遮、一半露埋地在黑暗里回到你我的眼前。我選擇夜,卻邀了松間明月。單為這一個夜晚,我整整郁積了十年的相思啊。
十年生死兩茫茫。千里孤墳,今宵我要與你話凄涼:
咱芭蕉院落的薔薇開未開?蜂蝶來未來?那年你誑我有客來,我忙忙迎出庭院,卻是一群蝶兒來戲花。我半嗔半怨,你卻說:薔薇是我,我是薔薇,淡脂薄粉自有顏色。如今蝶花依舊,人不如故。
你依舊那般布袍寬風、白云兩袖,一派“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超然襟懷嗎?貶謫又貶謫之后,子瞻,你可還有度日的碎銀?
你新填的詞依然氣勢沉雄,豪放不羈,我卻讀出了一些痛楚,那是因為我的離去?“多情去后香留枕,好夢回時冷透衾”,空一縷余香在此,空一處隱痛難愈。這是怎樣的一種不舍呀!
無論你在哪里,我都可以望見你。
明月夜,短松岡,縱使相逢怎不識?
你還是這樣鶴骨清癯,可因相思瘦?
你怎的一日就老了?可不是嗎,離別時,中年已過。屈指數春來,彈指驚春去,桃花總要流成水。美的是斜陽,老的是朱顏,不變的是海誓的唇角、金石的心靈。你始終是我千年又千年的春閨夢里人。
自別后,盼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十年一約小軒窗,我水遠山遙地來會你。寸寸柔腸寸斷,盈盈粉淚盈含。你把一雙漢玉鐲套在我腕上,我剪下一縷青絲攏人你的袍袖。還有一些什么,你是不能說的。你我知道,三月知道,三月夜的夢中人知道。
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不凄涼。有盟約在,我會每日挽上紅草籃,漫山采集薔薇花,用花瓣鋪滿我們來世的新婚床。
蓮步。聲聲慢。
凡塵與仙界之間,不就只隔著一扇小軒窗?前世,與你有約;今世,與你相守;來世,有你可待。
小軒窗,正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