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已是奔60歲去的人了,可還沒有一點“退休”的跡象,這不,剛收完秋麥子播進地,大伯就從豫東平原那個普通的村落來到了我所工作的這個城市打工。“你志剛弟今年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全家人都歡喜得很呢。可高昂的學費怎么負擔得起,前不久去報到時一次性帶走了一萬多元,大部分是我借的。”大伯幽幽地說,“趁現在農閑,得趕緊掙點錢把窟窿補上。”
由于大伯來那天是工作日,我要上班,沒時間幫他找工作。大伯很理解,“我自個兒先到處走走轉轉,看有沒有合適的活兒干。”我不放心,一再提醒他,千萬要謹慎,別上了別人的當。
大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不時看到路邊有等活兒干的人,面前擺著一個個小木牌,上面寫著“電工”“木工”之類的字樣。大伯會做木業活,在家不知為多少人家做過家具,為多少姑娘做過嫁妝,手藝在三里五村是出了名的。只是近些年鄉親們不再看好這種地道的略顯蠢笨的手工家具,大伯的技能相應地也受到冷落,沒了用武之地。
大伯感嘆著,走著,東張西望著,被一家職介所門前花花綠綠的招工啟事吸引住了。大伯識不了幾個字,但還是看懂了他們正“急招”包括木工在內的多個工種。不由自主地,大伯走了進去,想打聽一下情況。
里面的陳設很寒磣,一張桌,一部電話,幾本粗糙的招工信息本,僅此而已。但里面的一個30歲左右的女工作人員卻非常熱情,大伯長大伯短地叫得格外親切,聽得人心里暖暖的。大伯說明來意,那個女工作人員簡單問了大伯的特長、求職意向后,即刻眼露亮光,非常驚喜地告訴大伯,“市里一家木器廠正急需木工,要求經驗豐富,主要從事技術指導工作,最適合您了。”真是太巧了!大伯萬分高興,遂很關切地問起了待遇情況。“頭仨月每月800元,以后每月1200元,另有獎金、勞保福利等。”大伯一聽,動心了,就想去。女工作人員沒忘了自己的最終目的,提出得交80元的中介費。大伯從老家來時只帶了100元錢,還是賣豆子的收入,車費花了 20元,在路上又花了兩元錢吃飯。他傾囊掏出僅有的78元錢,“我身上就剩這么些錢了,你看70元中不,因為我還得留幾元錢吃中午飯。”女工作人員看了看,想了想,最后總算同意了,“看你也怪不易的,就少收你10元吧,這可是破例了啊。”說時,她在一個紙條上寫了一個地址和一個電話號碼,“去吧,就按這個地址,找一個姓陳的負責人就成了。”大伯不同意,說自己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找,讓她派個人領著去。“你就放心去吧,有地址還不好找?我們是老關系戶了,絕對沒有問題的。”
大伯半信半疑,揣著圣旨般的紙條向10多里外的木器廠走去。
穿街過巷,東拐西磨,實在餓得不行了,大伯買了幾個燒餅邊吃邊走。就這樣奔波了近兩個小時,問了無數人,總算找到了地方。可大伯一看,頓時傻了眼,這哪是什么木器廠,而是又一個職介所,蟄居在修車部和賣菜攤中間,逼仄而陰暗。“我們這兒是招木工,但必須得先交1000元的保證金。”大伯一聽,知道自己被騙了,差點沒氣昏過去,怎么會是這樣?這到底是為什么?不,我一定要告你們。
大伯強打精神,不顧勞累又折返了回去。見到那個女工作人員,一通質問,氣急敗壞地要求退款。“你是誰?退什么款?”幾個小時前還一臉燦爛的女工作人員此時竟患了“遺忘癥”,一臉不屑地看著大伯冷笑。大伯受不了如此戲弄,二人高聲吵了起來。爭吵聲引來了很多人,有好事的圍觀者打了110。警察很快來到了,了解情況后,問大伯要證據,大伯抖抖嗦嗦地拿出那個紙條時,不但警察,連圍觀者都搖頭,這哪是什么證據呀,廢紙一張,屁用不管。
結果可想而知,警察愛莫能助,走了。圍觀者一聲嘆息,也四散而去……
那天,大伯回到我的住處時,已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了。看著他滿臉疲態,精神恍惚的樣子,我忙問怎么了。大伯燃著一支煙,哽咽著向我訴說了他這一天的遭遇,雙眼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