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二地生
老大山生砍了一擔柴回到家里,媒婆易氏已坐在他家里了。山生當然高興,媒婆進屋,總是好事。他走到炊事間,看了二弟地生做的菜,對地生說,再打幾個荷包蛋。不一會兒,三弟田生也回來了,見了媒婆易氏,也表示熱烈歡迎。也難怪啊,三兄弟,一個二十九歲,一個二十七歲,一個二十四歲。還沒有一個討上婆娘,沒有女人氣的家,不像一個家啊!世界上妹子有的是,可一個“窮”字成了攔路虎。家里本來還沒有“先富起來”,前幾年兩個老人又相繼生病、去世,家底都淘得罄空了;這兩年算是有了聲色,才有媒婆登門了。吃飯時。易氏介紹了妹子的情況,當然是“媒婆口中無丑女”。也不用說,是介紹給老大山生的。山生卻說:“還是給地生吧!”易氏說,難道你找到了?山生說。哪里呢?易氏就講了當大哥的當然要先討婆娘的道理,老二、老三也說大哥不先討,為弟的何敢討?山生只得同意上午去花橋鎮相親。
在去相親的路上。山生看見迎面走來一個女子,眼光就直直地瞪著人家舍不得移開,以至差點踢著個石頭跌了跤。那女子半偏著緋紅的鵝蛋臉,側著苗條的身子從他身邊走過。媒婆易氏看出了山生的心思,就把那妹子喊住了,說:“妹子,問你句話。”那妹子沒回頭。也沒做聲,易氏走上去把她拉住,和她說話,她只是打手勢。山生看得真切了,妹子長相身材是百里挑一的,可惜是個啞巴!往前走了不遠,易氏對山生說:“我一眼就看出那個妹子是個啞巴——十啞九聾!怕你不相信,才故意跟她說句話。”山生笑笑,說:“別人是什么,與我有什么關系?”
易氏也笑著說:“怕你以后吃著碗里的,想著鍋里的。”
到了花橋鎮。與易氏介紹的妹子水芹見了面,山生覺得那妹子容貌也可以,只是身材嫌粗實。從與她的交談中,可知她是賢惠老實的。妹子也樂意他。事情到了這地步,山生還有什么說的?
于是婚事就成了,兩個月后結了婚。
結婚后過了幾天,有人邀山生出外做工,山生也不戀婆娘,就去了;老三田生也在大哥離家后的第二天走了;家里就留下老二地生和大嫂。
他們三兄弟原先是這樣分工:老大山生是泥水匠:外面有事做就在外面做,沒事就在家做農活。老三田生也會泥水匠手藝,但他不愿意做那種活計,就在外面做點生意;外面沒事就在家做農活。老二地生,就留守在家,他是木匠,有人請他做零活,他就去,沒人請,當然在家做農活,并承攬了家務包括做飯。而今有了嫂子,老二就從炊事間解放出來了。一切家務——包括三兄弟的衣服的洗洗補補——也都由嫂子來做了。
老二思量,看來大哥不怎么喜歡嫂子。結婚才幾天。別人來邀他,他去了,也可以理解,可是,十來里路。竟一去幾天不回來。按說嫂子配大哥是配得公啊,從大哥以前的口氣來看,他討婆娘要求不是很高的。老二地生覺得嫂子是個好女子,他最看重的是嫂子賢惠。老二地生不讓嫂子洗他的衣服,總是自己洗。“有什么要緊呢?我給你洗吧!”當地生自己洗衣服的時候,她總要走過去,代他洗。
“臟得很啊!”地生難為情地說。
“你傻啊。有什么要緊呢?”她總是那句話,長嫂為母嘛?
實話說,嫂子對他有一種誘惑力,每當換上嫂子給他洗過的內褲,身子就會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這時候他也會罵自己簡直不是人。一天晚上,地生換上嫂子洗過的內褲,躺在床上。一點睡意也沒有。忽聽得嫂子在外面罵什么。仔細一聽,她是在罵豬。他知道昨天買的那頭豬又逃出欄了。地生就一個鯉魚打挺起了床,拿了手電。出去了。
那是一頭架子豬;真正的豬脾氣,你趕著它朝這邊走,它頭一撅,卻往另一邊跑了。兩個人趕了一陣,那家伙卻越跑越遠了。兩個人只好悄悄地向它走去。這時候,地生才注意到嫂子穿的是內衣內褲。穿著內衣內褲的嫂子像一塊磁鐵吸引著他的眼光。他覺得嫂子豐腴的身子特別誘人。他自己穿的也是內衣內褲,幸虧是晚上,才不至于發窘,但仍然難為情。他忽然不急于把豬趕到欄里去了,在這毛毛月色的野外,他很樂意和嫂子這樣走一走呢。螢火蟲在飛,蟋蟀在叫。地生只有初中文化,不知這叫詩情畫意,但感受得出來。
叔嫂一番奮戰,那頭豬終于被趕到欄里了。地生從豬欄回到正屋里,嫂子已倒好了洗澡水,要他洗澡,又說:“你的衣服也弄臟了,要換。”他拿了換洗的內衣內褲進了灶屋。在澡盆里被溫水泡著,他不由想起嫂子的身子,想起趕豬時兩個人并排站在一起,自己無意中瞥見嫂子因彎著腰而露出的半截奶子,有一回還無意中觸著了嫂子的奶子,于是不能自己。
洗了澡,他回到自己的臥房,躺在床上,好久也不能入睡。他的臥房在嫂子的隔壁,他知道嫂子也洗罷澡進了房,又上了床,吹熄了燈。他似乎還聽見嫂子的床咯吱咯吱地響。他身子一熱,突然生出一種想法,但馬上又罵自己:畜生,你又不是畜生!
這時候,門外有人說:“水芹,給山生準備好衣服。明天一早我來拿。”嫂子水芹也答應了。地生知道是和大哥在一起做泥水工的人回來了。他又想,按城里人的說法,大哥和大嫂還是在蜜月中呢,別人能回來,大哥為什么不回來?
二、老大山生
老大山生在離家十多里的一個村子做泥水工。出門一個星期了,還沒有回去一個晚上,而本村去的另外幾個泥水工,每天晚上都有回家的,十多里路有什么難走的呢?別人對他說:“山生,你怎么不回家?討了婆娘才幾天?你就不想?”
山生說:“晚上回去,清早又來,何苦呢?”
誰知道山生心里的事呢?
原來山生的心里,在娶水芹之前,準確的說,在和水芹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早晨,已經裝下另一個女人了。
那天早晨,山生挑著一擔柴走了一程,就放下擔子,在路邊歇息。山生只穿一條褲衩。光著上身,身上的老鼠肉一溜一溜的,顯得特別壯實。山生有的是精力,山生的精力多得無處發泄。二十九歲的漢子還沒有討婆娘啊。山生就唱山歌:
枯木花開朵朵白,
妹子生得好乖態,
嗩吶爆竹接回家,
當做娘娘養起來。
也不知為什么碰得這樣巧,他的山歌剛落音,從后面的山崖那邊就走來個穿花農服的年輕妹子。山生的眼睛就格外火格外亮了,微偏著頭,緊盯著人家。那女子裝作抹汗的樣子。用手遮著臉,側著身子,很快地邁著碎步,從他身邊走過去:山生就更大膽地看她的后背。那女子轉過前面的山,不見了。他還舍不得,挑起柴擔子,就追。追到山邊,又看見那妹子了,正在這時,那妹子也回過頭來,兩個人的眼光就碰上了。女子扭過頭,走得更快了。他也飛起腳步,肩上的柴擔子,已經輕如鴻毛了。他追了一程,發現自己走錯了路,原來那女子不往他村的方向走。往一條岔道上去了,他只好遺憾地倒轉來。心里笑著罵自己:想婆娘想成這樣!又想,要是討到那個妹子做婆娘,這一世也值得了。
后來到了家里,聽媒婆易氏介紹了女方的情況,說妹子叫水芹,這幾個月在花橋鎮做保姆,就知道絕對不是早晨看見的那個。人就有這樣怪,早晨他和那個妹子的的確確只見過一面,心就被她攝走了,雖沒有下過“非她不娶”的誓言,心里確是這樣想:討到她,這一輩子才值得。他本不想跟易氏去花橋鎮的,但大家都勸他:自己也想又不知早晨看見的妹子是哪里人,是“媳婦”是“妹子”都不知道,事情也太沒有把握,所以才不得不答應跟易氏去。巧的是,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啞女,正是早晨看見的那個,猜想那個啞女是到哪里打轉身了。他認定,那女子和他錯身過時,是閃了他一眼,那眼光,硬是脈脈含情的。于是他覺得,那個女子對他是有情的,自己和她是有緣的。他雖和水芹結了婚,他還是把那個女子揣在心里,是個啞巴也無所謂。他不是嫌棄水芹什么,是太迷戀那一個。
世上的事就有這樣巧,山生他們來到這里做泥水工幾天以后的上午,他在腳手架上砌磚時,眼睛突然一亮:那個和沙漿的女子,是今天才來的吧,身材卻好面熟啊!是不是“她”呢?可惜她是背著自己的。不久,只見她轉過身子了,正是她!哎,要是讓她來給自己打小工多好啊!山生的腦子很靈活,他對房主說:“這沙漿和得不太好,那個和沙漿的不里手,換一個吧。”房主不知道換哪個好,山生就對給自己打小工的男子說:“你里手嗎?——你去吧!”那個男子就去了。那個女子也就換來給他打小工了。他望著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溫馨感;她望著他,小巧的嘴唇撅了撅,羞答答的,看樣子她也認出他了。
這天傍晚,別的泥水匠收了工,招呼他也收工了,他說還有點沙漿。還有沙漿當然要用完,不然明天就不能用浪費了。師傅不走,小工當然也不能走,啞女只好陪著他。他說找半截磚頭來,啞女就找來半截磚頭,遞給他,他連磚頭和人家握磚的手都捧住了。她撅起嘴巴,把手掙脫了,又瞥他一眼。
吃了晚飯,天色還早,有些泥水匠準備回家。有人對山生說:“山生師傅,和你打個賭,賭你在砌好這座房子以前不回去。”
山生說:“你拿什么賭呢?”
那人說:“拿十天工錢。你輸了,你把十天工錢給我;你贏了,我把十天工錢給你。”
山生說:“一言為定!”
兩人又請一個人做中人。這個人打這樣的賭,山生特別高興,有啞女,不,有他心目中的仙女在這里,他正不想回去呢、可是才剛結婚不久,晚上能夠回去而不回去,似乎不妥當,現在別人和他打賭了,他自然找到借口了。
晚上,沒有回家的泥水匠有的到別家打撲克去了。山生說不喜歡打撲克,就在房主家里和房主聊天。他已經打聽出來了,他心目中的仙女是房主的外甥女,叫春蕓,是特意來幫忙的,當然也沒回去。果然,聊了一陣天,忙了好一陣家務的啞女,也坐一旁,一邊打毛線一邊聽他們聊天了。山生就問房主,這啞女是怎樣啞的。房主說,十三歲時得了一場病。就又聾又啞了。房主自然要講一講另外一些情況,說她十八歲嫁了人,丈夫家里原先也窮,后來發了點財,就不要她了,前不久離了婚。房主又強調,這女子是特別靈聰的。山生說:“長相也好,還會找到好對象的。”這時啞女好像聽見了他的話,就在燈影里瞟他一眼,毛線卻沒有套到竹針上去,套空了。
過了兩天,山生摸到這樣一個規律:斷黑不久,啞女春蕓要替她舅母去喂豬。這天晚上,他和房主聊了一陣天,就來到茅房里。他并不是要“方便”,而是蹲在那里等啞女。——茅房在豬欄屋的角落里。可憐他蹲了“方便”兩次的時間,他心目中的仙女才一手提著燈、一手提著豬食桶姍姍來遲。他不做聲,等心目中的仙女把豬食倒進豬食盆,看著豬呱嗒呱嗒吃食了,他才站起來,又干咳一聲,然后向心目中的仙女走來。心目中的仙女瞥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吃驚。只是把煤油燈擰亮一點。“你在喂豬?”他說,忘記了她是啞女(剛才的干咳也忘記了她是聾女)。她又瞥他一眼。他呢,在這種場合,可不管那么多了,一個勁地看著她,或者說欣賞她——從頭到胸、到腰,又從腰到胸、到頭。啞女春蕓也隨他意,只是用手遮著胸脯。她穿的是粉紅的薄薄的紗衣,身上的凹凹凸凸非常明顯,山生簡直如癡如醉。突然,一個不怕死的飛蛾一失足成千古恨,掉到風罩里去了,在里面撲打著翅膀,就把燈火撲打熄了,頓時黑暗遮住了一切。山生真想高呼老天爺萬歲。于是膽大包天地向黑暗中的仙女摸過去。手指觸著了什么,但只是觸了一下而已,柔柔的,是哪個部位?再掃過去,掃了個空。又移動步子,伸出兩只手臂,大幅度地摸索。摸著的仍然是黑暗。他知道如果她有意躲避,是摸不到什么的,就輕輕地說一聲“你在哪里”,沒有誰應答他,就只好摸索著走出豬欄屋。走到房主的正房里,只見啞女春蕓又在打毛線了,那樣子,很是若無其事。他也就若無其事地坐下,和房主有一句沒一句地講白話,一邊又體味著剛才觸摸著的是什么部位,自然也不時地用眼睛的余光往心上人身上掃描。心上人側側身子,讓他看側影。
房主對山生說。他的弟弟老三田生還沒有找到對象吧。把自己的外甥女給他,不知他要不要。山生望一眼啞女春蕓,說:“老三那家伙,先別管他,——人又不像人,眼睛生得高得很。”
老三田生是昨天來到這里的。他出外幾天,沒有找到別的事,才到這里來了。正說著,老三田生進來了。
三、大嫂水芹
清晨,水芹剛起床,昨晚那個要她準備好衣服的泥水匠就來了。水芹把打成包的衣服交給他,想說什么,張了一下口又閉住了。老二地生也出來了。問:“我大哥為什么不回來?”
那人把山生和別人打賭的事說出來,又評論說:“他也真傻,弄那樣的錢做什么呢?”又瞥一眼水芹。
水芹沒說什么,轉身進了堂屋,又砰的一聲關了臥房門。
地生對那人說:“我大哥在那里沒別的事吧?”
那人說:“有什么事?——打撲克。”
水芹進了屋,在梳妝臺前梳頭發,老是梳,老是梳。她留的是短發。其實是刮幾下就可以了。對面的鏡子里,那個少婦的眼睛直直的,嘴唇微微抿著,似有無限的心事。梳了一番,她把梳子扔在梳妝臺上,梳子是木的,一分為二了。
地生在門外說:“大嫂,我做工去了。今天你不要去割紅薯藤了,我順便割回來。”水芹知道他盡量多做事,好讓她少做點。但自己在家里做什么?兩個人的飯菜。幾把火就燒熟了,還是出去做點事吧。就對地生說:“你不要去割,我要去菜地,順便割回來。”
水芹把昨晚給地生洗過的背衫和褲衩放到外面去曬,發現并沒有洗干凈,就重新洗。她想起昨晚兩個人趕豬時,無意中發現地生的褲衩繃得不正常,就把手里的褲衩細細地洗;洗了,又把自己的東西拿過來重新洗。把兩人的東西放在一起用清水漂洗后,撈出來擰干時,只見自己的乳罩和地生的褲衩纏繞在一起,解也解不開。她的臉就紅了,輕輕地說了一句:“纏它做什么?”
晾好衣服,水芹背著簍子去扯豬菜。扯了一陣,就來到自家地里摘菜、割紅薯藤。地生在另一塊地里鋤草,告訴嫂子,那邊坡上有刺苞。水芹就去摘了吃,覺得地生這人倒心細,會體貼人。刺苞酸酸的很好吃,她就多吃了一點。走到路上,忽然覺得肚子疼,又想嘔,還想拉肚子;想是吃刺苞中了毒。踉踉蹌蹌走到家里,再也忍不住了,嘔了又拉。鄰居把村醫喊來了,打了針,吃了藥,好些了。
地生回來了。他已知道水芹突然生病的情況,在水芹的房門外問嫂子好些么,水芹說沒關系了。地生就做飯,特意下了一碗面條,打了四個荷包蛋在里面。水芹也起來了,地生說:“嫂子,你吃面條吧。”
水芹感激地望了地生一眼,她沒有胃口,可面條倒想吃點。吃時,她發現里面有四個荷包蛋:就說:“地生,你也吃兩個吧,我一個人吃這么多做什么?”
地生說:“嫂子你吃了吧!”水芹端起面條,走到地生面前,把一個蛋夾起來,要往地生碗里放,地生怕掉在地上,只好接住了。水芹還要夾一個給他,他端著碗走開了。水芹想了想,把一個蛋埋在做熟的菜底下。地生來夾菜時。發現了秘密,說了一句:“嫂子你真是……”水芹說:“你吃了吧!”地生就把蛋吃了。
吃了飯,地生幫水芹把切碎還未曬干的豆角茄子之類搬出去曬好,囑咐嫂子上午在家里好好休息,就薅晚稻去了;他要抓緊時間把季節性強的農活做清。他有木工手藝,也打算到外面找活做。水芹也知道他的意思,她也想幫他把田里地里的活早點做清,讓他早點出去,因此她也上山谷里鋤紅薯藤去了。
將到中午,天突然黑下來,地生想起家里曬了干菜,而大嫂是到較遠的山谷里去了,就急忙上田,跑到家門前的小禾坪上。突然又看見大嫂曬在竹竿上的衣服,就先把衣服一把捋攏來,一團抱著進了屋。衣服已是曬干了的,就扔在自己床上,再去收干菜。還好,干菜只淋了幾滴雨。雨是過路雨,下了幾分鐘就停了,他又下了田。看村后的山谷里還云遮霧罩,地生擔心大嫂沒有避雨的地方。
地生離家不久,他的弟弟田生回來了。田生到縣城一些朋友那里,看那里有做什么生意的路子,沒找到什么路子,就回來了。堂屋門是沒鎖的,想進自己的臥房,一摸褲兜,鑰匙不在,不知是掉了還是沒從自己的臥房里拿出來,只好走到二哥臥房里,二哥的臥房沒有上鎖。想在床上躺一躺,見有衣服攤在那里,就弄開。喲,這是……誰的褲衩?花的?嫂子的吧!喲,還有乳罩!嫂子這些東西怎么在這里?田生就冷笑一下,好你個二哥!都說三兄弟數你最老實,原來你是老實人做扎實事!田生自己也發起熱來,細細把大嫂的乳罩欣賞一番,還嗅了嗅,覺得有好聞的氣味,見乳罩的一個掛鉤脫了線,他找到地生的針線把它綴好;之后又把大嫂的褲衩細細檢閱了一番。——這些東西,田生以前是不曾接觸過的。
田生對大嫂想入非非了。
田生沒等大嫂和二哥回來,也沒在家里留下回來過的痕跡,就找大哥去了。
四、老三田生
晚上,水芹在自己的臥房里洗了澡,出了澡盆,習慣地往床上找換洗的內衣內褲,沒有,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沒有收衣服,又記得傍晚時沒有看到外面竹竿上晾著衣服,那么一定是地生收進去了。猶豫了一下,就喊:“地生,你收衣服了嗎?”
地生在堂屋里接了聲:“收了!——哦,忘記給你了!”
“給我送過來吧!”她說。聲音沒來由地有點顫,她走到門邊,用一只手掩著胸脯,另一只手把門拉開一條縫,再拉開一點,還想拉開一點,不敢了,心里是咚咚咚地跳得厲害。“嫂子,接著。”地生在門外說,一團東西也塞了進去。
她把東西接了,遲疑一下,才把門關嚴了。心跳得更厲害了。覺得捧著的這一團東西有一種特殊的氣味,什么味?男人味。穿上褲衩,又記起乳罩上的一個掛鉤脫了線,要綴一綴,找到那地方一看,脫了線的掛鉤已綴得好好的了。她臉上飛起了紅霞……水芹坐在燈下,不敢出去見地生了。又有點怨地生,剛才我開了門,你為什么不進來?我要你給我把貼身的東西送來,你要是人也進來了,我還會把你怎么樣?難怪說,三兄弟,只有你最老實!
第二天,水芹見了地生,很有點不自在;也覺得地生的眼神與往日不同。
這天晚上,不知是什么時候了,睡在床上的水芹朦朦朧朧聽到一種聲音。她知道那是鑰匙插在鎖孔里的聲音,心想一定是丈夫回來了,因為只有丈夫才有自己臥房的鑰匙,她也不管,側過身子睡了,她對丈夫是有一點怨氣。不一會兒,丈夫上了床,把她的身子輕輕扳成仰面的,就和她做那事。好瘋狂啊!她想,男人也真是,幾天沒做就這個樣子,但她仍然不積極配合,算是對他的一種懲罰吧。事完之后,她想和他說話,剛開口,嘴就被輕輕捂住了,她就不說,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晨起了床,不見丈夫,問地生,他大哥哪里去了。
地生說:“我大哥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沒看見呀!”
她想,難道是清早就走了?就走到臥房里,看有沒有留下換下的衣服,沒有。又走出臥房,問地生:“你今早晨起得早嗎?”地生說起得很早,又笑著說:“嫂子是在夢里看見大哥回來了嗎?”
水芹的臉就紅了,望著地生,覺得他的臉色也有點曖昧,就認定昨晚那家伙是他了。兩個人既做了那種事,現在也不需要難為情了,就說:“你這家伙,好兇,人家的奶子也差點被你咬脫。”
地生滿臉云霧,說:“嫂子,你說什么?昨晚是誰?……”
“別裝了!”水芹紅著臉說。
“嫂子,我真沒有!——一定是大哥,天沒亮就走了。”
水芹好窘啊!只得說:“我逗你的!”說罷就進了房,關上門撲在床上,傷心地哭起來。
地生知道情況不正常了,生怕嫂子想不開,就站在門外,一再要嫂子想開點。
水芹想,究竟是誰呢?能弄到自己臥房門的鑰匙?是山生他們泥水匠中的哪一個嗎?他們有人也許偷了山生的鑰匙連夜回來,天沒亮就去了。水芹是個堅強的人,她坐起來抹抹眼淚就開了門,對地生說:“地生,昨晚是有人欺侮了我,請你暫時不要聲張,也不要告訴你大哥,我會抓住那個人的——做賊的人,得手了一次,還要做二次的,你等著看吧!”
地生說:“嫂子,你這樣想,我也放心了。”過了兩天的晚上,將近半夜了吧,水芹又聽見鑰匙插在鎖孔里的窸窣聲,她警覺地坐起身子·,下了床,摸黑把衣服穿上,拿了手電,避在一旁。黑暗中見—個人影上了床,就突然把手電按亮往床上射,那人不是別人,是老三田生。
“是你這個壞癩子!”水芹真是又氣又恨,拿起早準備好的洗衣棒槌想揍他,又放下了。
田生下了床。指指門外,大概是不要讓老二地生知道,然后小聲說:“大嫂,你聽我說!”
水芹說:“我不要聽你說!”就開了門喊,“老二,你過來!”
老二地生早就起來了,也聽出了是老三的聲音,聽到嫂子喊他去,就去了。
水芹點亮了燈,地生也進來了,只見田生脫得只剩一條褲衩。地生說:“你又不是畜生!這是大嫂啊!”
田生說:“不要罵了,我錯了,以后再不敢了!對大嫂不住,向大嫂承認錯誤。”
地生說:“你這樣輕輕松松的!不要臉皮!”
水芹恨恨地說:“你滾吧!”
田生得了大赦,就往外走,說:“家丑是不可外揚啊!——請你們倆不要告訴大哥!”
田生出了大門,地生把大門關上,又回到嫂子房里,見嫂子在抽泣,喊了一句“嫂子”,就不知說什么,只好走到灶房里,打來一盆熱水,讓嫂子洗臉。嫂子無心思洗,他就擰干帕子。遞給嫂子。水芹接了帕子抹一抹眼淚,抹了,眼淚又流出來了。
地生說:“嫂子,你不要太難過了!”卻不敢正視也只穿著內衣內褲的嫂子。
水芹說:“地生,你是好人,你不知我的心思,你大哥對不起我!什么新婚夫妻?同在一個地方做事,別人晚上能回來,他為什么不能回來!不想理我,為什么當初要結婚!……”
地生覺得嫂子怨得有理,卻也不好說什么,只是說:“嫂子,想開點。”就要出去。
“你不要走!”水芹低沉沉地說,“你今晚就在我這里睡!你們三兄弟,一個冷落我,一個強暴我,就你是好人,我要給你!”
地生怔住了,訥訥地說:“嫂子,這不行!你是嫂子,我對大哥不住!”說著就要走。水芹一把把他抱住,凄哀地說:“你今晚要陪我!”地生要掙,卻掙不脫。
“哼!我就知道你們倆!”門突然推開了,走進一個人來,不是別人,是他們的三弟田生。兩個人連忙松開了。地生恨不得鉆地洞。囁嚅著說:“田生,你別亂說,我和嫂子沒有那回事!”
田生似笑非笑地說:“你沒有那回事,那我剛才看見了什么?你們倆都是清白的,只有你們倆的內衣內褲不清白,它們在床上攪在一起。”
水芹說:“田生,你說什么!”
田生說:“我說什么,你知道!一嫂子,你是個好人,又是個可憐的人,我大哥確實對不起你!——二哥,你也是個好人!我們家丑不外揚!”說罷出去了。
五、啞女春蕓
原來老三田生把大哥和啞女春蕓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哥被春蕓迷住了,是不想回家的。他又認為二哥肯定和大嫂有一腿。就這樣想,自己回到家里開大嫂的臥房門,大嫂不認為是大哥,就認為是二哥,反正是不會說什么的。那天晚上,他說借大哥的指甲剪剪指甲。大哥就把鑰匙串給了他。他們這些匠工是分散在幾個地方睡的,而田生是“打游擊”,今晚在這里,明晚在那里,所以,他拿了大哥的鑰匙回到家里,第二天早晨再還給大哥,大哥根本不懷疑什么。
田生也是被春蕓的美色迷住了,他想,請春蕓的舅舅也就是房主做媒,大概可以成功,兩個人是很般配的啊。——田生是“獨眼龍”,一只眼睛有一年用炸藥在河里炸魚時炸瞎了。房主也愿意當媒人。但是大哥山生說:“討一個啞巴做什么?寧肯討一個長相差一點的?”
田生笑著說:“我也喜歡要漂亮的。”“我”字說得很重。
山生橫了田生一眼。
田生又說:“聽說她那樣的病是可以治好的。”
山生眼睛一亮:“真的?”又顯得不屑地說,“那要多少錢啊!”
對于這樁婚事,山生想下決心擋但又下不了決心。春蕓不嫁給田生,難道就是你山生的?——和水芹離婚再娶她?似乎也不敢往這方面想。所以只好順其自然了。別人娶弟媳,當哥哥的總是高興的,他卻是酸溜溜的。
田生的婚事還是順利的,三個月不到,春蕓就過了門。這天晚上,“鬧房”的人走了以后,田生閂上門,坐在床沿上,睜著一只“龍”眼瞅著春蕓。春蕓還從沒見過他這樣的眼光,簡直是綠瑩瑩的,又盡是刺,身子就不由得發起抖來。“睡吧!”他說,忘記了春蕓是啞女。春蕓也領會了他的意思,就想先吹燈。“不要吹!”他發出命令。她就脫衣。留下內衣沒脫。“全部脫下!”他又命令。她瞅著他,不愿在光天化日之下脫。“脫!”他說。她只得脫,脫了就鉆入被窩。他把被子掀開。她就用手臂抱胸脯,側過身子蜷曲著。他把她的身子扳過來,把她的手臂拉開。把她的大腿也扳開,端詳著。他感嘆她的身子的誘人。他點燃一支煙,吸一口,向她噴去,她嗆了起來。他就笑。他又捏著她的一個奶頭,吸一下煙,把紅紅的煙頭向那奶頭戳去。她哇啦哇啦叫起來。“怕痛吧!”他似笑非笑地、用綠瑩瑩的眼睛瞪著她。她坐起來,手臂護著胸脯。他掀開墊被,抽出一塊竹片,“啪”的一聲,抽在她的大腿上。她咕嚕著,用手臂護大腿。他又抽她的肚皮。她就用手臂護肚皮。他又抽她的奶子。她哇啦哇啦叫著,要用被子護身子。他又把被子掀開,用篾片任意往她身上抽打。她手足無措,只好哇啦哇啦叫。他把篾片扔在床上,說:“坐起來!”她坐起來,怨憤地望著他。“你認識我老三吧!”他說,“你聽著,以后給我規矩點!你是老三的婆娘,不是別人的,聽到嗎?”春蕓不做聲。“聽到嗎!”他提高了聲音。春蕓點了點頭。他又撿起篾片,閃馬鞭似的閃一閃,呼呼有聲,說:“這篾片放在墊被底下,不規矩,老子就抽腫你!”然后就把篾片放在墊被下,自己脫衣服,上了床。
地生的臥房與田生隔著一間堂屋,田生馴婆娘的聲音他是聽到的,但當然不好出面制止。第二天他對水芹說:“老三那家伙像什么話,第一夜就那樣打人。”
山生夫婦也是隱隱約約聽到老三臥房里的聲音的。水芹嘆口氣,說:“女人,哪有好日子過?”
山生說:“那家伙,我本來不贊成他討春蕓的。”
春蕓早就起來了的,水芹把她叫到自己的臥房里,也不問她田生為什么要打她,只是撩起她的衣服看。春蕓身上當然是青一塊、紫一塊。她為春蕓抹抹眼淚,又用自己備用的消炎藥給她敷上。作為一個女人,水芹也感慨春蕓容貌好,身子也好,如果不是啞巴,田生給她舔屁股她都不會要的。
山生當然知道田生為什么在第一夜就要打殺威棒,他知道,自己喜歡春蕓的事,田生是看出來了的,就告誡自己以后要注意點。
這天晚上。田生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他給她倒水洗澡,給她細心地擦背,然后把她抱上床,又給她的傷口敷藥——藥是特意從村醫療室買來的。然后呢,就吻她,從頭到腳地吻,也吻她被煙頭燙傷和被篾片抽傷的地方。春蕓只是任他擺布,神情茫然。后來一連幾晚田生都百般愛撫她,甚至剛斷黑就把門關上。
水芹就對丈夫說:“田生那家伙,要好就好得不得了。”
山生沒說話,無聲地嘆一口氣。山生他們一伙泥水匠這一段時間沒有工,山生就在家里做農活,看得出他很不開心,他幾乎成天不與水芹說什么,晚上躺在床上更冷淡。至今水芹還不知道丈夫不喜歡自己的原因,只歸結于丈夫嫌自己的長相不怎么好。她倒是有點羨慕春蕓,被丈夫打了,也被丈夫愛了;自己呢,丈夫不打,不罵,卻也不愛,認為這才是女人最大的痛苦。
只有田生和水芹兩個人在家里的時候,田生對水芹說:“大嫂,我告訴你,你可要提防大哥和春蕓!”
水芹沉下臉說:“你無緣無故講這樣的話做什么?”
“我不是無緣無故,我對你說吧!……”他把在外面和大哥做泥水工時看到的蛛絲馬跡,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
水芹說:“那有什么關系?你不要疑神疑鬼!”心里卻認為田生把自己被冷落的原因講出來了,她想起春蕓嫁過來以后,有幾次她從外面回來,發現丈夫在向春蕓打手勢。而家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倆的神態,現在想起來是有點異常的。
田生又說:“大嫂,你相信我吧,你要給我看好春蕓啊!”
老三田生準備和別人去做生意,臨走的前一夜,他又把春蕓打得哇啦哇啦叫。第二天早晨就走了。水芹去看春蕓,身上又是青一塊、紫一塊,下身也腫起來,傷勢比結婚那夜重,春蕓只是哭。水芹只能說些安慰話,沒有別的辦法。但她的安慰是真誠的,面對一個這樣的弱女,水芹不忍嫉妒。她又給她敷了藥。還特意給她下了一碗荷包蛋面條。山生做工回來后。水芹把春蕓被打得很重的情況告訴他。山生憤憤地說:“他是個豬!哪里是個人!”
這一天,山生三頓飯都吃得少。只是一碗一碗地喝酒。晚餐喝了酒,他就躺下睡了。又不知睡了多久,他醒來了,覺得酒也醒了,這才想起今晚村里放電影,就起來屋里屋外轉了一轉,水芹、地生都不在,估計都看電影去了;只有春蕓在自己的臥房里。春蕓臥房的壁縫里射出燈光。山生血液奔涌,就敲春蕓的門。敲了兩下,門就開了,臥房里一盆水,看來她剛才在抹身子。進不進去?他猶豫著。春蕓打手勢叫他進去,他就進去了。春蕓主動把內衣撩起讓他看肚子上的傷,他把她的內衣往上掀,發現她的奶子傷勢更重。他打手勢說:“痛嗎?”春蕓點點頭,又搖搖頭。屋里靜極了,外面隱隱傳來影片里的喊殺聲。春蕓拿起一瓶淡紅色的藥水和一團藥棉,示意給她搽。他接住了藥水和藥棉,輕輕地給她搽,上身每一條傷痕都搽到。然后。他示意春蕓脫褲子,他從春蕓走路的樣子,知道她下身也是傷了的。春蕓猶豫著。他做個不要緊的手勢,春蕓就慢慢把褲子脫下,下身傷得更重。他想只是搽一點藥水還不行,就走到自己臥房里,拿來水芹常備的消炎藥,給她敷上。然后,就吻她,吻她的傷痕。
他回到自己臥房里躺下不久,水芹就回來了。水芹問他想不想喝茶,喊了兩句,他才裝做被喊醒。水芹給他端來茶時,發現他的嘴唇顏色有點不對勁,鼻尖也沾上淡淡的紅色,就問:“你的嘴唇沾上什么了?還有鼻尖?”
他說:“沒什么吧!”不由自主地用手背揩嘴唇,一看手背,也留下淡淡的紅色。水芹沒說什么。又去看春蕓,發現春蕓的傷痕上搽了淡紅色的藥水。水芹什么都知道了。
六、老二地生
過了兩天,山生參加一個建筑隊,也到外面做工去了。
這天,地生和水芹、春蕓一起在一條山谷里播麥子。這一帶播麥子是這樣進行的:最好是兩個人合作,一個用鋤頭打土,一個播拌了灰肥的麥種;打第二行時,打出來的土就順便蓋住第一行播下的麥種,因此,撒種的要緊跟打土的,而且兩個人基本是面對面的近距離配合。春蕓提出二哥和大嫂一個打土一個撒種,他倆也就照辦了。兩個人確實配合得很好,只是地生總是垂著眼皮,不敢看嫂子,當然,有時也忍不住睨一眼,雖是農歷十月了,天晴得很好,水芹穿著薄毛線衣,身子沒有春蕓苗條,但很豐滿,地生看來,還是誘人的。做到一定的時候,地生估計拌麥種的灰肥不夠,就要人回去挑。春蕓自告奮勇地回去挑,地里當然只留下地生和水芹。兩個人默默地做了一陣,地生說:“田生出去了,春蕓做自在人了。”
水芹說:“你只是可憐春蕓。”
地生說:“春蕓值得可憐嘛。”
水芹說:“還有更可憐的,你知道嘛!——她有人打,也有人愛。”
地生知道嫂子的意思了,沒做聲。
水芹幽幽地說:“我倒是愿意讓男人打。”
地生抬起眼睛望她,她也望著他,又加一句,“你不相信?”
地生說:“嫂子,我知道你。”
水芹說:“知道就好。地生,我一向認為你是好人;我人長得不好,和你不般配,你如果要我,你只管說。你大哥那個人我看透了,總有一天他會和我離婚的。——我也不會拖累你,我也會走的。”
“嫂子!……”地生沒想到水芹會這樣說。一時慌了神,想說什么,不知道怎樣說。”
水芹熱辣辣地望著他,說:“春蕓來回要一個多小時。我也累了,到巖洞里去歇歇吧。”巖洞就在旁邊的山崖下。
地生說:“嫂子你去歇歇吧。” ,
水芹就去,轉了幾步又反過頭來望他一眼。
地生就愣愣地站著。望望巖洞:又望望四周。兩只鳥從他前頭不遠處低低地掠過,山谷里闃無人聲,這是一條牛角式的僻靜的山谷。春蕓這時候到了哪里了呢?要是走得快,可能打轉身了,半個小時是走不到這里的。他又一次望望巖洞。“你如果要我,你只管說”,這句話還縈繞在他腦畔。熟透的桃子,愿意摘就可以摘……我不能做那樣的事!他是嫂子,大哥對不起她,我不能對不起大哥,做人就應該這樣。
他一個人坐了一會兒.就拿起喝光了水的瓶子,到山谷的那頭去打泉水。
走出不遠處的隘口,發現春蕓在那里坐著,一擔灰肥放在地上。他想,自己和大嫂兩個人在一起時,時間其實過了很久,只是沒意識到。他又想春蕓要在這里歇息,是善解人意,她要為他倆留下充足的時間。于是覺得辜負了兩個女人,有點懊悔。
他打水回到地里,嫂子已和春蕓在做工了。他把瓶子給嫂子,嫂子接住了,看一看,說:“這水好清。”卻沒有喝,倒了點在地上,就給了春蕓。
七、老大山生
老三田生在外面做了幾個月生意。似乎賺了一些錢。春節期間回到家里,穿一件黑亮的皮農,戴一副墨鏡,很是春風得意。他左眼挖掉的眼球,已補上一顆假的,他取下墨鏡讓人們看,那眼球確有點以假亂真,可惜不會轉動。老二地生見弟弟發了財,當然高興,勸他把春蕓帶出去治。田生冷冷地說:“她還有什么治的。”
地生說:“你以前不是說可以治好嗎?”
田生說:“以前是以前。二哥,我兄弟倆講真話,那個啞巴,我是不會要了。” 地生說:“那何要得?” 田生說:“二哥,你一向只在鄉里走走,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以后出去走走,你就知道了。我的事你別管吧。告訴你真話吧,我這次回來,就是和她離婚的。”
地生說:“弄到幾個錢就要和婆娘離婚,不怕別人講閑話?”
田生笑笑,說:“怕聽閑話什么事都做不成。”
晚上,田生又把春蕓打得哇啦哇啦叫。地生在他倆的臥房外面喊,要老三不要打人,沒起作用。水芹也起來了,敲他倆的門。門開了,水芹走進去,只見春蕓被打得趴在地上。水芹搶過老二手里的篾片,說:“你幾個月沒回來了,回來就打人,是做什么?”
田生說:“我要和她離婚。”
水芹說:“你提出離婚。她不同意?”
田生說:“我還沒跟她說。”
水芹說:“那,你為什么要打她?”
“打了才好說話嘛!”
“你這樣橫啊!”水芹把春蕓扶起來。這次她只是屁股挨了篾片——褲子被退了下來,打得血糊糊的。水芹只得又給她敷藥。 。
田生還有更橫的表現呢,春蕓躺到床上以后,他要和她做那事,春蕓不同意,她的屁股哪里能著床?田生說:“我留著你這地方沒打,你知道嗎?你要是犟,我就把你的打成熟柿子!我也只和你做這一晚上了!”春蕓只得忍著痛由著他。
第二天,春蕓的父親和舅舅來了,田生也招待得好,只是也明確表了態,婚要離的。春蕓的父親和舅舅表示同意離婚,但要先送春蕓到醫院去治療。他們說他求婚時說過的話:家境好點,就給她治病。地生和水芹也勸田生。在錢財方面,田生似乎也不吝嗇,就達成這樣的協議:送春蕓去市里最好的醫院治療,治好了,離婚;如果醫生說治不好,也要離婚。
為春蕓籌集治病的資金,田生和春蕓的娘家都花了一些時間,所以一直到農歷六月,春蕓才被送到市里的一家醫院。
老大山生他們的建筑隊在市里承包了一項工程。山生聽說春蕓在那家醫院治病,一個雨天的下午,建筑隊歇工,山生就來到醫院看春蕓,自稱春蕓的哥哥。醫生和護士以為是春蕓娘家的哥哥,都說兩兄妹好相像,他也沒做解釋,就將錯就錯吧。醫護人員出去了,病房里又沒有別的病人,兩人相對而坐,春蕓望著他笑一笑。突然又哭起來。他掏出她衣兜里的手巾,給她揩眼淚。眼淚揩了又流出來,他就用嘴吻,眼淚再多他也吻得干的。
以后,他下午收工后都來看她,當然,有機會就要親熱。護士對他說,你妹妹長得真好看,他心里又高興又苦澀。他問了醫生。她的病治好是沒什么問題的;可是,治好了,怎么辦?田生那家伙指定會和她離婚,她離了婚,怎么辦?離了婚,就不是你的妹妹了。很快就會成為別人的婆娘。他怎么舍得?舍不得又有什么辦法?
一天上午,春蕓的病房里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一個是田生,還有一個春蕓不認識,是戴眼鏡的妹子。田生向那個妹子介紹了春蕓,又向春蕓介紹那個妹子,說是他們公司的公關部小薊主任。是特意來看她的。春蕓對田生沒有好感,因此對公關部小薊主任也沒有好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小薊連說帶比畫地問了她治療的進展情況后,田生就也連說帶比畫:“春蕓,我今天是來向你賠禮道歉的,以前我那樣打你不對,是……怎么說呢,……對,是粗野的,我誠懇地向你認錯。以后呢,……以后,我要尊敬你……”
田生說了一番以后,小薊說:“我們公司副總經理向你賠禮道歉是真心實意的。你安心治病吧,不要擔心錢不夠,需要多少副總經理負擔多少,以前他講的只負擔那么多的話,現在收回來。等一下,我們要去給你交一筆錢。”
春蕓納悶地望望小薊,又望望田生,不相信老天爺會對她開恩。
田生大概看出了春蕓的心思,說:“相信我們吧!等一下我們就去交錢。”
他倆離開病房一陣又來了,田生把交了兩萬塊錢的收據給了春蕓。春蕓重新打量他們倆,那神情,除了感激,還有詫異。
原來,這個小薊是田生的女朋友,還是個大學生。她聽田生講了他和春蕓的情況,很同情和理解春蕓,對田生的打人,提出了嚴厲的批評,一定要他向春蕓賠禮道歉:只要春蕓的病能治。付全部的治療費的主張,也是小薊提出來的。
這天傍晚,山生又來到這里,他向護士請了假,帶春蕓到公司里玩。兩個人踏著淡淡的初春的月色,逶迤來到林陰深處,就忘情地親熱。然后,在一條石凳上偎依著坐下來,月光斑斑點點綴在他倆身上,夏天的蟲聲在他們身邊嘖嘖低鳴。春蕓的治療越見成效,山生就越憂慮,因為春蕓出了院,勢必會和田生離婚,春蕓離了婚,他怎么辦,是必須做出決定的。我回去,離婚,你說可以嗎?他給她打手勢說。她搖著頭。他又打手勢追問,她把他的手捉住了。然后,她又打手勢,手勢很復雜,他不能理解。但是,他發現她臉上又有淚珠。
兩人相攜著走出林陰深處時,發現一男一女相擁著走來,山生心里猛跳了一下,拉著春蕓要轉到另一條小徑上去,但是遲了。
“大哥!”有人喊他了,是田生,“你倆在這里玩啊!我和小薊到醫院看春蕓,護士說你倆出來了,還好,在這里碰上了。”于是走近來,介紹了自己的女朋友小薊,又向小薊介紹了他。
山生臉上發燒,窘迫地說:“春蕓說一天到晚呆在醫院里,悶得很,我就帶她出來走走。”
田生說:“是要常出來散散心啊!”
山生聽說了那天田生和小薊到醫院看春蕓的事,但總覺得田生話語中有刺兒,春蕓究竟還是他的婆娘啊。
田生又對春蕓說:“春蕓,你和大哥好,我很高興,你出院后我倆就離婚,離了婚,我祝愿你早日成為我的大嫂!”又對山生說。“大哥,到時候你不要三心二意啊!”
山生和春蕓幸虧躲在月陰里,不然,不知會多窘迫。
第二天,老三田生到工地找到老大山生,說:“大哥,你要和大嫂離啊,不要顧三顧四的。”
頓了頓,又說,“大哥,有一句話我必須對你說了,我大嫂,她是個好人,你不喜歡她,自有人喜歡——我二哥就喜歡。但我二哥是個老實人!……”
“你別說了!”山生打斷了田生的話。
田生的話是真是假,山生拿不定主意。以前沒有人在他耳邊吹過這樣的風.平素自己回到家里,心思用在春蕓身上,也沒注意地生和水芹的表現。一天下午,他來到醫院,就這件事問春蕓。
春蕓聽他這樣問,第一個反應是用驚異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說,這樣的事你也不知道?之后她抿抿嘴唇,搖搖頭。但搖頭可做兩種理解,山生不知是哪一種,就追問,究竟是有這回事還是沒有?春蕓凝了一下眉,緩緩地點了兩下頭。細心的春蕓,是看出了二哥和大嫂的許多蛛絲馬跡的。
山生一下子輕松起來,對不起水芹的思想淡去了,覺得與她離婚也沒有什么負疚的了。
八、大嫂水芹
在醫院住了幾個月,春蕓會講話了,也聽得見聲音了。出院回家后,就和田生辦了離婚手續,回娘家去了。
老大山生也跟著春蕓和老三回來了,也打算和水芹辦離婚手續的,不料水芹告訴他,她已有幾個月身孕了。離婚的事就只能拖著。老大住了兩天,就走了。
山生走的這天晚上,田生走到地生臥房里,對地生說:“二哥,我把話挑明吧,你喜歡大嫂,大嫂也喜歡你,你就不要躲躲閃閃了。是大哥不要大嫂,你也知道他是要和大嫂離婚的,你和大嫂好了,也談不上對不起大哥。你和大嫂做一家,是最適合的。”
地生低著頭不做聲。頭頂的天空。傳來南去的大雁的鳴叫。
地生自去年那次播麥后,他就盡可能避免單獨和水芹在一起,老大、老三或春蕓不在家時。他盡可能到外面去找木工活做,盡可能在雇主家住宿。他一再告誡自己,你是同情嫂子,也喜歡嫂子,但弟弟就是弟弟、嫂子就是嫂子,必須有界限,人不是畜生。水芹呢,那次在巖洞里等了他一陣,見他沒去,傷心地哭了一陣,后來對老二就變得客氣起來,也不給他洗衣服了。
田生又說:“二哥,我告訴你吧,和大嫂好的事,我已經跟大哥說過了……”
沒等老三繼續說下去,地生紅著臉說:“你怎么能這樣?……說我和嫂子好?我是尊敬她!她是嫂子!她是嫂子!誰像你?”
田生沒有發火,說:“如果離了婚了,就不是了!”
地生小聲地說:“嫂子有了孩子,大哥也許會回心轉意的。”
“大哥不會,這我比你清楚。我還要去跟大嫂說,讓她不要對大哥抱幻想;你和她的事,也要讓她心里有底。也好輕松一點,要不,總是憂愁的樣子,對孩子也不利。”地生慌慌地說:“你只勸她,你不能說到我!”
“二哥,把事情挑明,只有好處。我去了。”
“你去跟她講,要是牽連到我.我要打死你!”地生掄起了拳頭。
田生就說不去了。地生覺得剛才也太兇了點,為了緩和氣氛,就問田生他們辦公司的情況,田生介紹了公司的情況,很樂觀。地生提出跟田生去做事。田生知道他是要擺脫和大嫂在一起的處境,就說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事給他做,以后再說。兄弟倆談了一陣,地生想睡覺了,田生卻從挎包里掏出一本書來,說,還要看一陣書,說小薊規定他每天至少讀兩個鐘頭的書。地生想,難怪覺得弟弟變了,人還是要多讀點書;又想,田生真幸運,找到小薊那樣一個女朋友。
不過第二天,田生趁地生不在家時,他還是把要說的話對水芹說了。
水芹說:“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和他離婚;別的事,你不要講,我知道。我和地生并沒有什么,并不是你所想的。在地生眼里,我只是他的嫂子。”
田生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日子就這樣悠悠地過著。老大山生他們的建筑隊到外省去了,老大寄信回來說,至少半年才能回家。老二為了避免單獨與嫂子在一起,干脆到縣城的一家家具廠做事去了,吩咐了嫂子,家里地里的活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不能累壞身子。水芹只好一個人寂寞地守家。所幸的是,水芹懷孕了,這對她是一個極大的安慰。她這樣籌劃著,離了婚,就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一輩子,不再結婚了。沒有幾個靠得住的男人。
她仍然勤勉地忙了屋里忙屋外。一天下午,她在去年播麥的那片地挖紅薯,傍晚時她打算回去了,突然一個人從巖洞里沖出來,搶過她的鋤頭,扔掉,就把她往巖洞里拖,她想喊,嘴被捂住了。在巖洞里,她廝打,掙扎。那人走了以后,她坐起來,發現下身流血不止,又感到肚子劇烈地脹痛。
她流產了。
她娘家來了人,春蕓也來了。這一帶的習俗,婦女生產(包括小產)未滿月,是不能回娘家的,而她娘家的人又無空在這里服侍,于是春蕓自告奮勇擔負服侍她的任務。大家都感嘆水芹做工太拼命,春蕓也埋怨她做工太舍命。水芹沒有把在巖洞里受了奸污的事講出來,她怕丑了名聲。春蕓問她要不要告訴山生,她說告訴他沒有用。春蕓還是寫信告訴了。山生回了信,寄回幾百塊錢,在信中還叮囑老二要多照顧嫂子。
老二地生在水芹出事后十多天回來了,買了不少補品,他進屋安慰了嫂子一番,就大罵毛狗子不是人。春蕓說:“二哥,你罵毛狗子是什么意思啊!”這時,水芹已經捂著臉哭起來了。春蕓知道其中有什么緣故,就沒問了;地生以為自己的話引起嫂子悲傷,也不再說什么了。他倆要從水芹臥房里出去,水芹說:“地生。你知道了吧!春蕓,我告訴你吧,是毛狗子那個天殺的欺侮了我,那天下午我在鋤草,他早躲在巖洞里……”
春蕓說:“是這么回事啊!村里的人都還不知道,二哥你也不要說出去了。”
地生懊悔地說:“我不知道.我以為……”
出了水芹的臥房,春蕓問地生怎么知道那回事,地生說,毛狗子在縣城向他一些狐朋狗友夸大話。說他有怎樣的能耐,勾引了多少女人。說他最喜歡懷崽婆,也說到水芹的名字。是地生的一個朋友聽到,告訴他的,他不相信嫂子會受他勾引。或許是受了強暴。就回來看,坐車到鄉政府門口,才聽村里一個人說水芹早產了。
毛狗子是本鄉的一個地痞.和一些干部及聯防隊的人都是拜把兄弟。地生和春蕓罵了毛狗子一番,也沒有揭發那家伙的打算,保水芹的名譽要緊。
水芹自那次事件之后,總是沉默寡言,常常呆呆癡癡坐著,晚上常做噩夢,人也好像老了十歲。春蕓是個靈聰人,地生回來了以后,她就常常有意不在家里,讓地生和水芹單獨在一起。地生也很會利用這樣的機會,他誠懇地說:“嫂子,你也知道我,我也知道你,我就把話直說了吧,只要你和哥哥離了婚,你又不嫌棄我,我倆就……就成一家吧!”
水芹說:“去年那次我跟你講了。我不會拖累你,我會走的;如今我是這樣的人了,你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
地生說:“你遇到那樣的事.我會有別的想法嗎?人還是要到外面走走,我出門幾個月,思想也開放一些了,男女之間的事,要的是一種感情,別的都不要管。”
水芹說:“我已經是一個這樣的女人了!你應該找最好的。”
地生說:“你就是最好的!”他把她的手抓住。
水芹掙脫了,說:“告訴你,我會走的!我要寫信催他回來離婚,離了婚我就走。”
九、大嫂水芹
這一家也真是禍不單行,水芹出事剛滿一個月,春蕓剛回去,山生他們建筑隊就打來電報說,山生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一條腿粉碎性骨折,現在省城一家醫院治療,需要家里的人去服侍。地生早已到縣城去了,只有水芹一個人在家里。水芹想,自己也應該去,究竟是夫妻一場,但她又想,自己去了,兩個人都不高興,別別扭扭的。日子也難過。只怕他會認為自己要借服侍他的機會和他套感情;他的感情是套不轉的,男人一旦喜歡上了哪個女人,九條牛也拉不轉的。干脆,叫春蕓去吧。于是又托人把春蕓請來,把電報給她看了。春蕓哭了起來。
水芹說:“春蕓,你也知道,我哪里脫得開身?只有請你去服侍他了。”
春蕓說:“我去看一看可以,叫我去服侍,哪里方便?”
水芹也不點破。說:“還是請你去吧,到了那里,還能沒有辦法?”
春蕓就答應了。春蕓非常感激這個賢惠的大嫂。
地生在縣城也聽說了山生他們建筑隊打回電報的事,就急急忙忙走回來問情況,水芹把電報給他看,并告訴他春蕓已去服侍他,好幾天了。地生想,水芹是決心要和大哥離了。這天晚上,地生在水芹臥房里講白話,講到半夜了,還不走。水芹說:“你那張床那天被雨漏濕了,被子還沒曬干,你今晚到哪里睡?”
地生說:“我出去睡,我早跟人講好的。”
水芹想,他上次說的話完全是為了安慰我的,我是一個被污壞了的女人,他不會要我的。
地生又說:“說真實話吧,今晚我很想就在你床上睡,可是我還不能,你還沒和我大哥離婚,你還是我名義上的嫂子。別人怎樣對待這樣的事我不管。我堅持我的看法。而且,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隨隨便便,偷偷摸摸,等你和大哥離婚后,我還是要明媒正娶,我還要帶你到縣城去照相,縣城的婚紗攝影,真好看呢。”
水芹心里說,到外面幾個月,嘴巴子也練出來了,只是你的話我不信。但她口里還是說:“那也好吧。”
地生看出了水芹的不快,就說:“你相信我吧,我真心實意喜歡你。”
兩個月以后,山生出了院,只是還不能做工.就由春蕓陪著回到家里。水芹估計這回他要和自己離婚的,對他竟特別客氣。晚上,山生走到水芹臥房里,對她說:“我們結婚以來,你對我很好,可我對不起你,事情你也知道了,這一次,我倆就把手續辦了吧。”
水芹平靜地說:“我也不怨你.我同意辦手續。”
山生說:“你有什么要求,說出來吧。”
水芹說:“沒別的要求,家里儲的糧食,我要帶一些回去,地里我種的莊稼,我仍然來收,收了我也要帶一部分回去。”還提出了另一些要求。
山生說:“你的要求我都同意.現在有話都可以說出來,你和地生,你是怎樣打算的?”水芹說:“他是你弟弟,我是他嫂子,我們沒有什么關系。你不要以為我和他有什么不好說出口的事,事情到了這一步,什么不可以說,我和他沒有事。他尊我為嫂子!”
山生說:“那離婚之后,我請一個人給你倆做媒,可以嗎?”
“你別操這份心了!”水芹轉過臉去。
山生望著她,望著這個自己不了解的女人,好一陣沒做聲。鄰家傳來孩子的哭鬧聲。山生又問:“小產的。是男還是女?”
水芹哽咽起來,告訴他是男。山生安慰她說。不要緊。水芹抽泣得更厲害。山生知道觸痛了她,就任她哭。哭了一陣,水芹抹了眼淚,說:“我對不起你。”
山生說:“別說這樣的話了,是我對不起你。這里有一些錢,你拿著,以后成家用。”就拿出一個紅包裹,遞向她。
她不接,說:“我不要,你住院用了那么多錢,你有多少錢?”
“水芹!……”山生也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兩個人又談了一陣,山生訥訥地說:“今晚我還可以在你這里睡嗎?”
水芹說:“不可以。我另鋪了兩張床,你和春蕓一個睡一張。”
山生說:“那今晚我和春蕓陪你講一夜白話。”
“不必要。以后你要對春蕓好啊,我會把她當妹妹看的。”水芹已經顯得很平靜了。
水芹是個堅強的女人,她已漸漸從噩夢中解脫出來了。
山生和水芹離婚,牽涉到家庭財產問題,所以山生要老二地生回來,當然還有無需說出的原因。地生回來后的第二天,山生和水芹就到鄉政府辦了離婚手續。從鄉政府出來后,水芹就直接回娘家了。
山生一個人回到家里,地生迎著他,兄弟倆相對而望,心中有無數的話,不好說出來。晚上,地生更覺寂寞凄涼。他已經習慣了有嫂子在的家,嫂子不在,家還像什么家?山生似乎理解弟弟的心情,到廚房炒了兩個菜,和弟弟喝酒。兄弟倆默默地喝了一陣,山生說:“你要是喜歡她,你請個媒人去說吧,她那個人,只怕看重的是明媒正娶。”
地生沒做聲,默應了。
又喝了一陣,地生嫌下酒的菜少了,就去廚房打蛋。想起去年叔嫂間讓荷包蛋的事,心里又酸酸的。
第二天清早,山生去了春蕓家,他要接春蕓到他們的建筑隊去做事。地生在家里等水芹和她請來搬東西的人。
十、老二地生
水芹說吃了早飯來的,但地生等到半上午,還沒見人影子,而從他們那里到這里,只有個把小時的路。等待中地生爬上閣樓,打水芹來的方向望,山路上沒有人。已近嚴冬時節,山上是一片斑駁的色彩,朔風起時,近處苦楝樹上還未吹落的一串串苦楝果悉悉作響,僅有的幾片枯葉也怨怨地落下,一群黑色的鳥兒啁啾著從光光的樹丫權上飛走。地生在閣樓上徘徊,忽見橫架的竹竿上晾著衣物,一辨認,有自己一條褲衩,還有一副乳罩。他把兩樣東西都收起來,又摩挲著那副乳罩,摩挲著摩挲著就禁不住吻起來。爾后,他又把兩樣東西收存起來。
太陽偏西了,水芹他們還沒來。莫非出了事?地生有種不祥的感覺。扒了幾口冷飯,就匆匆走到水芹家去。
剛走到水芹家,一個毛頭小伙子抓著他,就給了兩拳.邊打邊說:“打死你這個陳世美!”。
地生云山霧罩,不知道自己怎么成了陳世美。幸虧一個老人出來了,地生認得是水芹的父親,就問究竟是怎么回事。水芹的父親對毛頭小伙子說,這個不是山生,是山生的弟弟。原來水芹這個堂弟誤把地生當山生了。水芹的父親告訴地生,水芹出了事。
昨天,水芹從鄉政府回娘家。走到半路,又是那個毛狗子,從一尊石頭后面走出來,把她攔住,說,你和山生離了婚,就嫁給我吧,反正你已經做過我的婆娘了。水芹一邊罵一邊奪路走,毛狗子就把她抱住。要強暴她。被按倒在地的她撿起一個尖石頭,向毛狗子頭上砸去。毛狗子惱羞成怒,幾拳把她打昏,剝開她的衣服,掏出匕首,把她的兩個乳房割掉了,然后就跑了。
幸虧有個人從那里過,發現了血泊中的水芹……
昨天,水芹已由鄉衛生院轉到縣醫院去了。
地生就住在水芹家里,打算明天清早坐班車去看水芹。地生對水芹家里的人說:“你們還不知道,我嫂子流產,就是毛狗子那個家伙造成的。”
聽到水芹的事,水芹的父親禁不住老淚縱橫,說:“結婚后受男人冷落,沒過一天舒心日子;離了婚,以為再找一個,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哪料遭到這樣的災禍!”
地生眼眶也濕潤了,吸著鼻子說:“希望以后能過上好日子吧!”
水芹的父親說:“她人變成那樣了,還能找到什么對象?還有什么好日子過?”
地生鼓著勇氣說:“不嫌棄的話,我愿意與她成家!”
水芹的父親望著這個漢子,只見燈火把他方正的臉龐照得紅紅的,濕潤的眼睛閃著一種亮光。老人沉吟著說:“你要只是可憐她,還是別做這樣的打算,一輩子長得很,以后會煩心的。”
地生說:“你老放心。她做了我一年多嫂子,我了解她。我敬她,也真心實意喜歡她。”
老人輕輕搖著頭。
第二天。地生來到縣城一家醫院。只見水芹微合著眼,斜躺在病床上輸液,她臉色蒼白,額上起了兩條明顯的皺紋。他輕輕喊她,她睜開了眼,瞥了他一眼,又合上了。醫護人員和陪護她的人出去了以后,他就坐在床沿上,輕輕握著她的手,她睜開眼,想把手掙脫:沒掙脫,又合上眼。他就久久地望著她。以后,他一天至少要來看一次。山生也聽說了情況,寄了一些錢來。田生做生意來到縣城,也來看了她,并送了一些錢。一天,田生走到那家家具廠找到地生,說:“二哥,水芹的事,現在你怎樣打算的?”地生沒有猶疑,說:“她好了以后,我打算和她結婚。”
田生睜大眼睛望著他:“你真這樣老實?”
地生說:“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還不懂?她成了一個那樣的人,還能做婆娘?你是哥哥,我本不該說你,你怎么這樣傻?”地生也有點惱,說:“我要的是她的人!”
“她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豐滿的女人了!”
“我知道,可我要她!”
“哎,你會后悔的!”
“我不會!”
田生和大哥山生通了信,要求大哥勸勸二哥,山生對這事保持沉默。也許,他也處在矛盾之中。
治了一段時間,水芹基本痊愈了。一天,病房里沒有其他的人,地生就把結婚的事提出來。水芹平靜地說:“不要再講這樣的話了,我已經做好了打算。我感謝你。你還是我的好弟弟。”
“你打算怎樣?”地生擔心地問。
水芹說:“到敬老院去做事。前天從這間病房出院的那個人,是敬老院的領導,我跟她講了,她同意我去。我就在那里度過這一世。”
地生說:“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家里的人也不會同意的!”
水芹又合上眼睛,不答話。
突然一個老年婦女進了病房,是易氏,去年給水芹和山生做媒的易氏。易氏說她在城里走親,聽說水芹出了事,特意來看的。說了一大堆山生的不是以后,就說又要給水芹做媒。男方是個從臺灣回來的老人,需要一個女人照顧。
地生說:“那怎么合適?”
易氏說合適,那個老人有的是錢,以后水芹還可以整容。易氏是很開放的,說如今塌鼻梁可以填高,大屁股可以刮小,扁胸脯為什么不可以填高?她實際上是說給水芹聽的。
水芹要她別說了。
地生卻暗地里高興,以后有了錢,一定要給她整形。
地生送易氏出了病房,對她說,水芹的事不要她操心了。易氏不知道地生的心事,嘆息說,錯過這個機會,她哪里還找得到?
地生說:“找得到的,到了那一天。請你去吃喜酒!”
易氏說:“你仁義好,離了婚的嫂子還這樣關心她!去年要是把她說給你。水芹只怕不會遭這樣的下場。”
地生說:“還不遲啊!”
過了幾天,地生再到醫院去看水芹時,水芹那張病床已換了人,一個護士告訴他,水芹被敬老院的人接走了。
地生就匆匆往敬老院走去。走到半路,一輛小車停在他旁邊,車里走出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田生。田生說,他到縣城來做一筆生意,順便來找地生,要地生別在家具廠做了,跟他去,保證比在家具廠收入高。田生要地生跟他去,還有一個沒有說出來的原因,也是主要原因,就是要讓他擺脫水芹。
地生斷然回絕了他。地生想,自己在縣城,就正好可以和水芹“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