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條京巴，叫木瓜

一

一個濃霧的早晨，小米登上了去北京的列車。沒有行李，沒有原因。

假如非要為此次北上找一個理由的話，那就是電話里老范對她說：你來吧，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你就永遠不會挨餓。

這句話，讓小米感動了好久！所以，她去了北京。

老范是小米名義上的男朋友。她喜歡稱他為老范，或者叫他飯飯。

他是她忠實的追求者，好多年了，她都沒有愛上他。所以，他只停留在男朋友的名分上。他說：我知足了，只要你一天沒有男朋友，我就一天是你的保護神。

北京，一直是小米夢里向往的地方。那里有一種狗，叫京巴，還有一個大大的天安門廣場，小米想在廣場上抱著京巴曬太陽……

二

白色，是小米最鐘情的顏色，那代表圣潔。小米穿著白色的長裙，一襲飄逸的長發，坐在了天安門廣場上，瞇著眼睛看太陽，顏色金黃，密密的陽光像針一樣刺進小米的眼睛里，讓她流淚。

老范戴著眼鏡，傻傻地望著小米，說：你長得真好看！

小米不理他，繼續仰著頭，和太陽較勁，一次次被北京的陽光扎得眼淚汪汪。

老范拿手絹跟小米擦眼淚，說：你是真的長得好看，沒騙你，你別哭。他是個憨厚的男孩，有時不解風情。

小米用腿踢他，他不閃，也不躲。傻傻地笑著。他認為，愛一個人，是正大光明的，不需要閃躲。

三

小米在北京住下了。住在了老范的租住屋里。她睡里屋，床上。老范睡客廳，沙發上。

老范是做設計的，雖然沒有錢，但有的是智慧。他很勤奮，他對小米說：等我賺好多好多的錢，如果你能愛我，我就把你娶回我的家。

小米總是笑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愛他，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愛誰。她是個美麗的女孩，做著和這個世界上所有美麗女孩一樣的夢，夢想著自己的男朋友或者丈夫應該是個王子，騎著白馬，從童話里向她走來……

不管怎樣，老范絕對不是她夢里的王子，相差甚遠。她總打趣地問老范：北京還有比你長得丑的嗎？

老范總是傻傻地笑。回答：還有京巴。

小米就又用腳踹他，說：你真是個木瓜！

第二天，老范就花了350元從狗市上買回了只剛剛出生的京巴，巴掌大的個，鼻子平平的，小腿短短的。350元是老范一個月的煙錢。他戒煙了。

小米望著京巴，高興得眼淚都笑出來了，看著老范說：呵呵，長得真像你！

好，從此這條京巴叫木瓜。

四

時間長了，小米就鬧，閑得無聊，說要回家。木瓜也長大了，染了男人的習性，見了美女就追，撒了歡地跟著跑。氣得小米幾次對它吼：難道我不是美女嗎？

老范就替小米在北京找了份工作，是他供職的那家公司，做文員。小米會畫，對顏色感悟很強，也會寫，這份工作很適合她。同事們都很喜歡她，喜歡這個笑起來像雪的女孩。

莫朝陽，是小米的主管，一個同樣沒有結婚的年輕男孩，長得陽光燦爛。老范和他相比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沒有可比性。

莫朝陽追求小米，說：我愛你！

三個字，有時代表一萬年。小米暈眩。一個女孩若愛上了一個人，腦袋絕對像被門擠了似的，沒有思維，沒有主見，只有想和這個人生活在一起的欲望。管他風云變幻，管他滄海桑田，都和自己無關。

現在的小米就是這樣，她對老范和木瓜說：我真正地戀愛了，你們懂嗎？

老范望著木瓜。木瓜望著老范。不知所云。

五

小米搬走了，和莫朝陽同居了。走的那天，北京的天空下著雨……

老范和木瓜生活在一起，兩個孤獨的種類，兩條孤獨的男人，老范晚上就和木瓜睡覺，躺在大大的床上想小米。木瓜卷縮在老范的懷里，蔫蔫的。

沒有小米的日子，老范還是傻傻的，胡子不剃，頭發不理，總牽著木瓜在北京的大街上晃蕩。木瓜見了美女也懶得追，一副病怏怏的樣子……

老范還是和小米在一個公司上班，偶爾見了面，小米總想問問老范：木瓜還好嗎？但始終沒有問出口。因為老范總是一副很忙碌的樣子，在她的身前匆匆而過……

一年過去了……

老范已經不再提起小米了，他認為自己已經走過了失戀期。他捧著木瓜的臉，對它說：咱們爺倆總算活過來了！你明白不？

木瓜總是傻傻的，呆呆地望著老范，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望一會兒，然后閉上眼睛打盹，趴在窗臺上曬著北京的太陽，懶得理他。

老范就抬起木瓜的臉，撥弄它的眼睛，撥了左邊，右邊閉上了。撥了右邊，左邊又閉上了。

老范在心里嘆口氣說：木瓜啊，你也到了該找個媳婦的時候了。

木瓜聽著老范的自言自語，忽然就睜開了眼睛，盯著老范，笑。在老范看來，那是淫笑！

老范輕輕地給了木瓜一暴栗，吼：你比我還長得難看，誰要你啊！？

木瓜斜著眼橫老范，然后從窗臺上跳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從門里鉆了出去……

六

木瓜一連好幾天沒回來。老范天天一個人睡冷被窩，找個煨腳的都沒有。

一天半夜，木瓜回來了，跳到老范的床上，對著老范叫。老范醒了，看見了木瓜，眼淚突然就嘩嘩地流了一床。他抱著木瓜說：還是你好，知道回來，以后還是咱們爺倆過吧！

木瓜用舌頭舔老范的臉，老范的哭聲更大了……

不久，老范不哭了。木瓜從床上跳了下來，跑到客廳里，又跑了回來。它的身后跟著另一條很漂亮的京巴，沿著門站定，頭低低的，很害羞的樣子。

老范明白了，這是木瓜的妞。木瓜跑到它妞跟前，齊刷刷地站立著，眼睛水汪汪的，深情地望著它的妞。

老范重重地嘆了口氣，抱著被窩從床上爬了起來，朝客廳走去，邊走邊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哦！

老范把床讓給了木瓜和它的妞。自己一個人睡在了沙發上。那張床成了木瓜的新床。

迷迷糊糊地，老范睡著了，他做了個夢，夢見了小米。等醒來時，褲襠里濕了一片，黏黏的。

老范拿鞋板抽自己耳瓜子，說自己不是人。這么長時間了，怎么還忘不掉小米。他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

七

自從木瓜把妞帶回來后，木瓜的臉總是高高地昂著，走路搖搖擺擺，尾巴翹得老高。老范則長得滿臉的粉刺。木瓜看見他，總對他叫。老范就吼：叫什么叫，我這是憋的！

好幾次，老范憋得難受，就想去那種地方。可每次走得快到目的地，就轉了回來。他有點怕，也有點不甘心。

一天清晨，老范還在床上做每個正常男人都會做的夢。木瓜就在旁邊叫，老范翻了個身，拿枕頭蒙住自己的耳朵，繼續屁是屁鼾是鼾，不理木瓜。

木瓜用嘴拱掉了老范的枕頭。老范想發火，等他睜開眼睛。他傻了……

小米正站在他跟前，還是一襲的長發，身材似風擺柳，很是苗條婀娜。老范一揪地爬了起來，傻傻地望著小米，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小米的眼睛紅紅的，她對老范說：我想找人陪我喝酒。

老范二話沒說，在角落里提了兩瓶酒來，是白酒，北京的二鍋頭。紅星牌的。

小米拿起酒瓶就喝，像吹喇叭。老范沒有攔她。他知道她遇到不順心的事了。

小米醉了，哭，跟個淚人似的，沒有一句話。

老范也不問原因。他知道，她若要說，必然會說；她若不說，問也沒用……

木瓜在房里遛達，也顯得心事重重……

八

小米哭了一天，喝了一天的酒，醉得黃瓜不認得瓠子。

滿屋子都是酒氣，木瓜被熏得都有些走不動道，短短的腿在地上倒騰，竟然走不出一條直線……

老范沒有上班，陪著小米。不停地用濕毛巾給小米擦臉。

黃昏時分，小米睡著了。老范守在小米的身邊，竟然悄無聲息地淌下了淚，他知道小米一定是遇到十分糟糕的事情了。他心疼她，心尖尖都是疼的。

九

翌日，小米醒了。老范和木瓜都撲在床旁睡著了。她看著他和它的臉，笑。很痛很痛……

轉身，離開，絕美的姿態。

十

在公司鋼筋水泥的大樓上，小米完美地一躍，像蝴蝶一樣旋轉，重重地跌在了地面上。血花凄美……

小米用死亡完成了生命中最后的升華。

十一

公司的人都在議論，董事長看上了小米。莫朝陽為了前途，灌醉了小米，然后親手將小米送上了董事長的床。

小米死了。肚子里懷有兩個月的身孕。是莫朝陽的。

十二

老范在某個黃昏，喝了酒，在外套里藏了一把匕首……

十三

老范被判了。是故意傷害罪。判了三年。

（十四）

北京的街頭流浪著一條京巴狗，腿短短的，身子圓圓的，鼻子平平的。大家都叫它：木瓜……

（選自原創力量http://www.ycll99.com）

現場點評：

故事老套，出新之處恐怕就落到了這只小狗的身上。這只叫做木瓜的小狗承擔的敘述責任大致有二：一，表現復雜人性社會中動物一般的可貴純情，以折射整個社會道德淪喪，人性丑惡，連男歡女愛都變成交易的籌碼。二，表現人與狗的相通性，木瓜即老范，老范即木瓜，這個世界上所有愿意做狗的男人優點都集中到了木瓜，哦不，老范身上-——憨厚、老實、聽話，諸如此類。老范把這只狗看做自己與小米感情的維系物，希望通過像狗一樣馴服地對待小米以維系他們的感情，盡顯人與狗之間相通的奴性。而在小米看來，木瓜只是一條狗，僅此而已。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而沒有道理可言，狗一樣憨厚老實的丑男人多年的默默付出，遠比不上帥哥的一句“我愛你”更能讓女人心動。而女人的傾情投入以身相許，又遠比不上董事長的一個眼神暗示。

這是一個可愛的故事，這是一個我所看到的講述愛情與現實沖突中最為柔弱無力也最為諷刺的一個故事。作者企圖用柔軟的筆調講述一個青春殘酷物語，以致于出現了許多類似“絕美的姿態”一般純情而做作的語句。我想，如果以一種反諷的態度來看待這篇小說，可能會開辟一片新天地。狗一樣的真情固然可貴，但在這個世界已無立足之地，周圍皆是狼一般的權謀愛情，也難怪最后那只叫木瓜的京巴狗只能流浪了。

點評人：謝岑（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