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然求死的蘇格拉底

瓊妮今年5歲，一年前我和她媽媽協議離婚時，承諾并將以下這個口頭約定遵循至今：彼此都要永遠愛她，決不能讓我們離婚的陰影傷及她幼小的心靈，要讓她成為一個人格健全、心理健康的人。所以，當瓊妮第一次哭著問我和芭芭拉：“你們都不愛我了嗎？”我們的回答如出一轍：“不，寶貝，我們都很愛你，并且我們發誓一輩子愛你，只是我們大人之間出現點問題——我們不再愛對方了。這當然讓人沮喪，但寶貝你要明白，這是大人們的事情，與你無關。”法庭將瓊妮的撫養權判給了我。

感謝上帝，半年后瓊妮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不再提我們離婚的事，她確信那與她無關。

我曾多次和瓊妮探討，人最寶貴的品質是什么，最終我們達成了共識——誠實、善良、勇于承擔責任排在了至關重要的前三位。

當然，人不可能一輩子不撒謊，當瓊妮將幼兒園的拼圖游戲偷偷帶回家，并撒謊說是同班的杰克給她的之后，她明白了這一點：撒了謊就必須接受懲罰，因為這關系到誠實原則和勇于承擔責任的勇氣，這同樣是我們達成的共識。于是，瓊妮在退回玩具并當面道歉后，還無奈地面臨著三項關于懲罰的選擇：1.一個星期以內不能吃冰淇淋；２.取消周日下午中央公園的滑草游戲及野餐活動；３.接受肉刑——在屁股上狠揍兩巴掌。

我給了她兩分鐘時間考慮，可她只用了15秒鐘就決定接受第三種懲罰。她的選擇讓我相當為難，我不愿意體罰她，于是給了她第二次選擇的機會。可她重申決不放棄吃冰淇淋及滑草和野餐的權利。我只得致電給芭芭拉，請她回來當“監刑官”——我和瓊妮曾一起觀看梅爾·吉布森主演的《勇敢的心》，當蘇格蘭貴族威廉·華萊士高昂著頭走向刑架，監刑官在一旁高喊“請這位紳士體面地接受肉刑”時，我提醒瓊妮注意這個細節并和她進行了探討，我們得出結論——因為過錯我愿意接受懲罰，但任何人不能剝奪我的尊嚴，我有權選擇至少有一位目擊者見證體罰過程是否傷害到我的尊嚴。

當芭芭拉氣喘吁吁地趕回來后，瓊妮坦然地用眼神示意我可以實施肉刑了。我只得面色凝重地對她說道：“請這位女孩體面地接受肉刑。”話音未落，瓊妮已經飛快地趴到了長沙發上。

我為自己民主的教育方式沾沾自喜，可是僅過一個星期，我就領教了民主的威力。

我通常在夜里12點前處理完第二天見報的稿件，可由于這星期天陪瓊妮去中央公園玩，所以當天一直忙到凌晨3點。早晨8點，鬧鐘響了，睡意正酣的我隨手把它扔進了垃圾桶。大約又過了半小時，穿戴整齊的瓊妮來到了我床前，拍了拍我的臉：“爸爸，你得起床了，不然我會誤了去幼兒園的班車。”

你得明白清晨的酣睡對于一個35歲的成熟男人來說具有多么大的誘惑力，因此，當我開車一路疾馳將瓊妮送到幼兒園時，已是上午10點半了。

Ｊ·勞拉女士是幼兒園的園長，也是我的熱心讀者。她走到瓊妮面前蹲了下來，面帶微笑地說道：“瓊妮，告訴勞拉，你為什么遲到了？”“哦，瓊妮昨天玩累了，因此今天上午多睡了一會兒，請您原諒。”我在一旁隨口答道。

“不，爸爸，你在撒謊！我沒有貪睡，貪睡的是你！”身后的瓊妮憤怒地大叫起來，她的眼里噙滿了淚水。我呆住了，窘迫地看著瓊妮，半天說不出話來。

“非常抱歉，勞拉女士，的確是因為我貪睡而導致瓊妮遲到的。請您原諒。”我緩過勁來，尷尬地向勞拉解釋著。之后，我又蹲下來認真地看著瓊妮，“寶貝，是爸爸錯了，對不起。”

“爸爸，我接受你的道歉，可你承不承認你剛才在撒謊？”瓊妮擦干眼淚，神情嚴肅地盯著我。

“唔，這個，當然，爸爸剛才的確是撒了謊，可是——”“你現在有兩種懲罰方式可以選擇，”瓊妮豎起了兩個指頭打斷了我的話：“１.取消本周末和辛迪小姐（我剛認識的女友）的約會；２.接受肉刑。

“寶貝，我選擇肉刑，可是你得明白，媽媽昨天出差到南加州去了，我們缺少一位‘監刑官’證實你在對我實施懲罰過程當中沒有傷害我的自尊。”我企圖蒙混過關。“要不這樣，爸爸感恩節的時候買一雙新的滑草鞋送給你？”

“如果瓊妮不介意的話，我倒愿意出任本次肉刑的‘監刑官’。”勞拉女士的聲音在我們背后幽幽地響起。我目瞪口呆，瓊妮卻肯定地點了點頭。

于是，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星期一上午，在芝加哥一所普通的幼兒園里，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請這位紳士體面地接受肉刑。”這一切的確非常令人尷尬——我，美國男性公民，35歲，擁有密蘇里州大學新聞學碩士頭銜，現為《芝加哥快報》編緝總監，穿著整齊的西裝、锃亮的皮鞋，向我的女兒，瓊妮·道格拉斯，一個年僅5歲的美國女公民，撅起了我的屁股#8943;#8943;

（摘自《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