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車
午夜,你們由遠而近的聲音
在我的窗下驟然達到高潮
仿佛突然加速。我能分辨出
拖拉機激動的顫抖
卡車未來主義的呼嘯
和出租車幽靈一般
平穩而寂寞的滑行
有時我起身,在窗前站上一會兒
我的臉模糊地出現在窗戶上
我知道,外面的黑暗和室內的黑暗
是不同的,并安于這樣的想法:
你們參與了我的生活
我卻對你們一無所知
不小心
不小心就活過了四十
打開的每一扇門還沒來得及關上
里面的女人還沒來得及好好愛撫
就這樣匆匆趕赴一場,天堂的約會
不小心,身后就跟上了一大堆的事情
像粘了吧唧的狗嗅著腳跟和足跡
趕也趕不走,好像你是塊硬骨頭
不小心,這些事情就變成了詞語
變成了詞語,就更趕不散忘不掉擦不去了
它們散發出各種狗的氣味
香的臭的酸的,不咸不淡的
遠遠近近地跟著,偶爾散開在草叢和樹木之間
斜伸后腿留下點小曖昧
好像你是一首超前的詩
它們是詩中的符號,早晚要變成你
不小心,你就陷入了
這無可挽回的危險的人生
四十三歲的詩人
從今天起,我進入我的第四十三個年頭
它們是四十三座碼頭,空蕩蕩沒有帆影
或者四十三座峰巒,山頭云霧繚繞
多年前的寒冷,還一直徘徊不去
也許會一直深入到骨頭,再傳遞到灰燼
下午是照例的疲倦,是辛苦的午睡
夠不到比腫脹的手還要麻木的腦袋
每天都在公共場所游蕩,把周圍五公里的事物
清數一遍,看看世界有沒有什么變化
堅持關注時代、人、進步以及問題
大約三分之二的時間我感覺不到痛苦
曾經有的想法都完整地放在一邊
到午夜,除了電流的咝咝聲
書頁上的手指的摩擦,就是書中的灰塵
偶爾引起的咳嗽——那是靈魂在震顫
我生活的主要目標似乎已經實現
最忠誠的朋友,最溫暖的親人
——還有我對其不屑一顧的敵人
不我喜歡陰霾的天氣
天空突然變得陰暗
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發生
蒼黃彌漫,萬物靜止下來
遠處的大地上
被陽光曬得翹起的木板
像枯骨堆積,或者相反
也許會落下一陣稀疏的泥雨
在窗戶上留下印記
告訴我們,自然也有慌亂的時候
也許會有一個人留下
留下,在寒冷的初春
點燃爐火,并讓它一直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