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硬幣

譯/朱 芳

小時候我經歷了一場后來被稱之為“哥倫布紀念日的暴風雪。”室內冷得像個冰窖。我蜷縮在我的棉衣里，挨著哥哥姐姐坐在客廳，等著父親將壁爐燒旺。父親往爐膛里塞進了足夠多的柴木，火便熱烈地糾纏在一起。等父親一轉身，我們幾個孩子便一擁而上，緊緊地挨著壁爐站著，期望能迅速暖和起來。

當我烤暖了身子，伸出手想試試火有多燙時，一個火星躥出了爐膛，落到我的棉衣上。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火星便點燃了棉衣，熊熊燃起……

醒來時，我正躺在醫(yī)院里。從母親口中得知我屬于三度燒傷，我左腿后側的皮膚被大面積燒毀。連續(xù)幾個月躺在醫(yī)院，每天都纏著厚厚的繃帶，那實在是我所經歷的最痛苦不堪的事。稍后，我動了手術，臀部的一些皮膚被移植到了左腿上。不幸的是，根據(jù)多年的治療經驗，醫(yī)生預言即使是我康復了，左腿也會比較僵硬。“很可能，這個孩子會成為瘸子。”醫(yī)生惋惜地說。母親痛哭失聲。

身體的百般疼痛，正常行走也變得不可能，我整天躺在床上，心灰意冷。就在這種狀況下，我的祖母來到了我的身邊。

祖母住在鎮(zhèn)上，每天她都驅車來到我們位于鄉(xiāng)村的家，在探望我之后，連夜返回鎮(zhèn)上，從來沒落下一天。我的祖母并不富有，事實上，她靠政府的救濟金過活，可以說是非常窮，來來往往的汽油費她都得省吃儉用擠出來。

祖母根本不接受我將不能正常行走的預言，她堅定著自己的信念，日復一日地鼓勵我，甚至是哄騙著我進行康復計劃。

一天，在練了一上午行走后，我打算放棄了，自言自語道：“我再也不想練習了。”祖母走到我身旁，拿著許多各種各樣的兩角五分的硬幣。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一點點，一小把，是一大兜。一個兩角五分的硬幣，對于當時我們家境的一個小孩來說，是一大筆財富，意味著一堆誘人的甜糖果。祖母挨著我坐下，將這些發(fā)亮的硬幣放到她的膝上。我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錢，它們令我興奮不已。這時，祖母說：“只要你站起來，我就給你一個硬幣。”我當然非常想要硬幣，于是，盡管腿很疼，我還是盡量地站起來。祖母的臉笑開了花，她將一枚嶄新的硬幣放到了我的手心。我立即坐下，因為腿上的肌肉牽拉著難受。祖母望著我的眼睛：“我還有許多硬幣呢，寶貝，咱們再來一次，來，站起來。”我又站了起來，又一枚獎賞的硬幣握在了我的手心。

就這樣，從祖母那兒贏硬幣的游戲一直持續(xù)了幾個月。祖母信心百倍：我的左腿將不再僵硬，她的孫女是不會瘸著一條腿走路的。有一天，我問祖母：“如果您的硬幣都用完了，那怎么辦？”祖母回答道：“不用擔心我沒有硬幣，寶貝，我把全世界的硬幣都為你攢著呢。”

整整一年，我都在家進行康復鍛煉，我已經能走得很好了，既不僵硬也不瘸。我的主治醫(yī)生對我的步態(tài)很是驚訝，他評價道：“我治療了這么多燒傷病人，還沒有見過能恢復得如此完全的。”

而這一切直到我的祖母去世，我也逐漸長大后，才意識到祖母給予我的“禮物”是多么的豐厚。

“你祖母希望你能和別的孩子一樣健康，一樣完好無缺。”母親告訴我。“可是，”我問母親，“祖母那么多的硬幣是從哪兒來的？”

“我想，那都不是她的。”母親說。

這些年來，我常常想起祖母，她曾給與我的鼓舞和愛心，全部都藏在那些閃閃發(fā)亮的銀色硬幣中。■

（摘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