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在獰笑

有一類男人極愛罵人，那是郁躁癥患者。

說他們“愛”，或許不大正確，比較精準的說法或是，他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講粗口。

數年前讀《華盛頓郵報》女老板凱瑟琳·格雷厄姆的回憶錄——《個人歷史》，書中細述前塵，談到其夫生前的種種悲涼，有此一段：這位哈佛大學畢業的律師，娶妻后，承繼岳父的傳媒江山，自我要求甚高，日夜拼搏，終于熬出了郁躁癥，癥狀是連續兩星期處于絕望無助的情緒低潮，把自己關在書房內，酗酒、嗑藥，無止境地哭泣哀鳴。

然而兩星期后卻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意志激昂得不得了，特有魄力，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與下屬開會論事，但一開口便是粗口連篇，仿佛不講臟話即沒法呼吸，必須把全世界最惡毒最污穢的形容詞言之于口始可發言，有時候情況嚴重到連出席有外國權貴在場的應酬亦難以自控，臟話滿天飛，令全場嘉賓側目掩嘴。

凱瑟琳跟他坐下來討論此事，他哭著說，沒辦法，真的沒辦法，每次開口都像有魔鬼從口腔里跳出來把他控制，魔鬼在獰笑，他已經不再是他。

到最后，好像是熬了十年苦日子，一天夜里，他在浴室里吞槍自殺。

類似現象其實亦常見于其他郁躁癥患者，例如莫扎特，他既喜神經質地哈哈大笑，亦會瘋狂地把臟話連珠炮發，連在舉行演奏會前亦要把人罵上十來分鐘才愿意登臺鞠躬，唯有音樂響起，他把十根指頭按在黑鍵白鍵之上，心情才獲暫時抑壓。

為什么如此？精神科醫生說可能跟大腦內神經分泌失調有關，甚至跟某個大腦區域受損有關，當你失去了控制能力，所有最陰暗的雄性攻擊都跳出來了，撒旦征服了世界也占有了你，讓你把最赤裸裸的陰影呈現人前，你以為攻擊了別人，其實受到最嚴重傷害的終究是自己。

所以啊，下次，如果你不幸在香港地鐵爆粗而遭拘捕檢控，為免被罰，你應該向法官提出要求，把你送到精神病院驗一驗，說不定你早有郁躁癥而不自知；不知者不罰，你應該接受的是治療而不是監禁。

（江蘇 申洪亮 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