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

母親是個農家婦女。但我堅信，她也是個優秀的教育家。

我讀五年級時，忽然覺得吸煙很神氣。班上幾名男生“集資”買了包最便宜的香煙，然后，將每根煙都一分為二。一個中午，我和孟強躲進學校廁所，點燃各自的半截香煙開始學著吐煙圈。不幸的事發生了，班主任胡老師恰巧進來，抓了個正著。

放學后，深知情況不妙的我，磨磨蹭蹭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挨到日落西山、炊煙四起，才貓進家門。此時，我聽到住我家附近的孟強正發出殺豬般的嚎叫。孟強的娘心狠，揍起兒子來就像對付階級敵人。聽到孟強慘叫，我嚇得全身發緊。我一踏入家門，就看到母親了。很奇怪，她沒有操起掃把過來打我，反倒笑瞇瞇地招呼：“回來啦？”

惴惴不安地吃罷晚飯，母親終于談起我吸煙的事：“胡老師今天下午來家訪了，說你躲在學校廁所里抽煙，是真的嗎？”

我點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睛。母親接著問：“煙的味道好不？”我莫名其妙地看了母親一眼，不知道該說什么。

母親見我沒話可說，從兜里掏出兩包煙放在我面前：“只要你喜歡抽煙，媽一定會買給你的?！蹦赣H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憤怒或不安。母親將點燃的煙遞到我手上：“抽吧，媽想看著你抽。你三舅每回畫畫前都抽煙，一抽就是兩包?！?/p>

我緊張的心漸漸放松，當真接過母親手上的煙放到嘴邊猛吸，然后，仰起頭，努力吐煙圈。但是，煙霧扶搖直上，沒有老煙民們輕易就能吹出來的煙圈。我很享受地抽完了一支煙，其中有一口因吸得過猛，嗆著了。面對母親，盡管我盡量克制，還是忍不住非常尷尬地皺皺眉頭，咳嗽了幾聲。

當我扔下煙屁股時，母親又點燃了一支煙：“你舅抽煙時，總是一支接一支?！蔽殷@喜地接過來。這一回，我吸得很輕，嘴里裝滿一腔煙霧才慢慢吐出來。

消滅完第二支煙，母親又塞給我一支。我有點慌了，母親見我猶豫遲疑的樣子，鼓勵我：“沒事，你舅舅總是兩包連著抽呢?！?/p>

我抽完了五支煙。第六支剛吸一口，忽然覺得胃里像是有什么在翻滾，情不自禁地吐出一口痰。我將正燃著的煙放在桌沿，只來得及說出“我肚子脹，要上廁所?！边@一句話，就沖進廁所。我的肚子確實很脹，但蹲了半支煙工夫，什么“成績”也沒有。拉上褲子回來，母親指指香煙：“我數了，還有34支呢。你要加油哦?！?/p>

硬著頭皮抽完第八支煙，頭開始暈暈沉沉，胃里像翻江倒海一般難受。

我實在按捺不住了，對母親說：“媽，我不想抽了，煙的味道好苦?！?/p>

母親又點燃一支煙：“煙怎么會是苦的，應該是甜的呢，要不，你會躲到廁所去抽？”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母親手上紅紅的煙頭，如同看見洪水猛獸。我實在忍耐不住了，不顧一切沖進廁所。再次站起來時，卻“嘩”的一聲，將胃里的酸甜苦辣盡數嘔了出來……

世上沒有什么比煙更難吸了，這是眼淚汪汪的我當時想到的。

選自《今日家庭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