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決經濟失衡關鍵：啟動居民消費

[摘要] 本文通過測度、分析消費、投資、出口三大需求要素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指出經濟增長過于依賴投資、出口的弊端。提出解決中國經濟失衡的關鍵在于啟動居民消費。但由于政策面臨的困難與效果存在時滯，啟動居民消費將是一項長期任務。

[關鍵詞] 居民消費 貢獻率 拉動GDP增長百分點

引言

消費、投資、出口是經濟增長的“三架馬車”。“三架馬車” 的均衡增長關乎經濟能否健康穩定發展。近年來，針對中國經濟發展形勢，如何正確處理好消費、投資、出口的關系，引起了廣泛關注。

國家統計局綜合司課題組（2000）研究指出：1998年以來，國家出臺的刺激消費需求的宏觀措施由于對客觀情況分析的不足，導致政策效果不佳。

劉國光（2002）研究表明：我國長期重積累輕消費、重建設輕生活；居民收入水平低、收入差距擴大；對未來收入、支出的不確定性預期，導致1998年啟動國內消費需求方針失效。

年勇，馮建林，謝輝（2005）分析指出：我國經濟增長過于依賴投資與出口，不利于經濟平穩健康發展。宏觀經濟政策重點應適時向促進居民消費增長轉變。

林躍勤（2005）研究認為：中國經濟高度依賴投資與出口的增長模式難于為繼，需要構建內需為主導的增長模式。

李培林（2006）指出：收入差距過大，消費預期不確定，國內生活困難群體過大，導致消費對經濟拉動作用發揮不出來。

余玲，胡望斌（2006）通過對投資率，出口占GDP比重兩個指標的分析，指出當前經濟增長過于依賴出口與投資的弊端，提出了要啟動消費需求。

商務部市場運行司、中國社會科學院財貿所（2006）通過對美國、日本、法國、德國調節消費的稅收政策與貨幣政策的研究，提出擴大消費的稅收、貨幣政策。

Roach（2006）研究表明：中國經濟增長從過度依賴投資與出口向消費轉變，有助于解決中國經濟增長結構失衡，減緩貿易摩擦、人民幣升值壓力，同時有利于提高經濟增長質量，降低能源消耗，減緩對環境的污染，使中國經濟增長更趨穩定。

王子先（2007）指出，中國經濟的“高投資、低消費”既是國內經濟失衡的根源，也是外部經濟失衡的源頭。擴大國內消費需求能夠避免經濟的大起大落、防范全球經濟回落對中國經濟造成的沖擊。

本文將在前人研究基礎上，通過測度消費、投資、出口對GDP增長的貢獻率、拉動GDP增長百分點來分析當前中國經濟增長的特征，并在此基礎上分析我國居民消費，最后提出解決我國經濟增長結構失衡的一些措施。

本文結構如下：一、測度三大需求要素對經濟增長貢獻的方法；二、消費、投資、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分析；三、我國當前經濟增長模式弊端；四、啟動居民消費分析；五、結論。

一、測度三大需求對經濟增長貢獻的方法

國民經濟核算中，按支出法統計的GDP，由三部分組成：GDP=最終消費需求 +資本形成總額 +（出口-進口）。 其中最終消費需求=城鎮居民消費需求+農村居民消費需求+政府消費支出。

三大需求要素對經濟增長貢獻的衡量，一般用三大需求要素增加量占GDP增加量的比重作為當年該要素對GDP增長的貢獻率；然后用該貢獻率乘于GDP增長率得出相應要素拉動GDP增長的百分點。公式表示如下：

要素貢獻率=（要素增量/GDP增量）×100％

拉動GDP增長百分點=要素貢獻率×GDP增長率

由于統計年鑒沒有完整的各年度消費需求、投資需求、出口、進口的可比價格數據，本文借鑒徐春騏等人（2006）的處理方法：當年價格下的消費需求、投資需求、出口和進口占當年GDP的比重與可比價格下的比重相等，這相當于對這四個經濟變量都采用了GDP縮減指數進行折算。三大需求對經濟增長貢獻計算結果見表1。

二、消費、投資、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分析

1.最終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分析

1986年以來，我國GDP平均增長率是9.67%，最終消費需求對GDP的平均貢獻率是51.89%，拉動GDP增長百分點平均是4.99%。從縱向看，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逐漸減弱。如表1。

2001年以前，消費是中國經濟增長的最主要動力。2002年以來，情況發生很大變化變化：消費貢獻率明顯下降，從2003年開始，連續三年貢獻率不到30%，2006也僅為32%；拉動GDP增長百分點跌到4%以下，其中2003、2004年不足3%，2006年也僅為3.6%。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作用呈現下跌趨勢。

2.資本形成總額（投資）對經濟增長貢獻分析

1986年以來，按可比價格計算，投資對GDP年平均貢獻率為37.96%，拉動GDP增長百分點年平均為3.95%。整體看，投資對經濟增長貢獻波幅很大，近年來對經濟增長貢獻越來越強：

2001年以前，投資拉動GDP增長百分點最高達11.89%，最低為-0.37%，對經濟增長貢獻波幅大。2002年后，投資對經濟增長貢獻穩定，成為了經濟增長的第一動力，拉動GDP增長百分點在4%以上。2003、2004年拉動GDP增長百分點高達7.28%、6.48%。在中央政府宏觀調控下，投資拉動GDP增長下降：2005年為4.05%，2006年小幅上升，為4.52%，但仍然高于消費對經濟增長的貢獻。

3.貨物和服務出口對經濟增長貢獻分析

按支出法GDP統計，貨物和服務出口對GDP增長有正的貢獻作用，貨物和服務進口則對GDP增長起遏制作用。徐春騏（2006）等人的研究提出進口滯后一期對經濟增長有正的貢獻作用，但從他們計算出來的結果來看，進口對經濟增長的正的貢獻作用是極其小的，因此本文暫不考慮進口對經濟增長正的貢獻作用。

注:1.本表按可比價格計算，1990年為基期。

2.本表根據中國統計年鑒計算。

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見表1。凈出口對經濟增長貢獻波動幅度很大，而且大部分年份，對經濟增長貢獻相當小。中國經濟增長似乎是依靠內需拉動的，這顯然與事實不相吻合。原因在于我們用的是貨物和服務凈出口來衡量出口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是一個差額，無法反應出口與國民經濟關系的全貌。因此下面結合外貿出口依存度來分析出口與國民經濟的關系。見表2。

我國的外貿依存度從1990年的2.79%上升到2005年的33.04%。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中國的出口迎來一個黃金時期，2002年至2005年的出口依存度分別為：28.03%、32.98%、38.12%、33.04%。中國經濟增長對出口的依賴呈現增強趨勢。

1992年，中國的出口依存度首次超過美國、日本，隨著時間的推移，差距越大。2003至2005年，我國出口依存度超過30%，而美國、日本不足15%。

我國的出口依存度自2002年以來，超過法國、英國。與世界主要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出口依存度只比德國低。

與世界主要發展中國家——巴西、印度相比，中國的出口依存度也相當高。2005年中國的出口依存度高達33.04%，而巴西、印度分別為16.54%、14.85%。

注：根據聯合國數據計算。

4.三大需求對GDP增長貢獻比較

2001年以前，無論是從貢獻率還是從拉動GDP增長百分點來看，消費都是拉動GDP增長的最主要動力，次之為投資，出口第三。自2002年開始，投資取代消費成為經濟增長的最主要動力：從拉動GDP增長百分點看，投資與消費相比，至少要高一個百分點，兩者差距最高高達4.4個百分點；從貢獻率角度看，投資與消費相比，最低比消費高8%，最高高達44%。出口依存度從2003年開始超過30%，與世界主要國家相比，出口依存度都是非常高的。出口對中國經濟增長貢獻作用逐漸增強。

近年，投資與出口擔負起了中國經濟增長的重擔，消費依然低迷。盡管投資與出口的強勁促進了中國經濟的快速增長，但“三架馬車”用力不均帶來了中國經濟增長的結構失衡。經濟增長過于依賴投資與出口帶來了諸多弊端。

三、當前經濟增長過度依賴投資與出口的弊端

過去的十幾年里，中國的高投資為中國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為經濟發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礎設施，提升了中國的經濟實力。出口的迅速增長帶來了就業的增長，居民收入的提高，解決國內市場需求不足，增加了我國的外匯儲備，促進了經濟的快速增長。

但經濟發展，特別是近幾年來，過度依賴投資與出口，造成了宏觀經濟的失衡。高投資、出口導向經濟增長模式帶來了許多弊端。

1.出口導向政策面臨重重困難

(1)迅速增長的出口加大了中國與貿易伙伴的貿易摩擦。由于中國在國際貿易體系中的分工，出口的產品中大多為勞動力密集型產品。人口“紅利”所帶來的獨特優勢，使中國產品價格低廉。但在美國、歐盟區內，存在這樣一種觀點，認為中國產品的出口迫使他們國內勞動力密集型企業的破產，帶來了大量的失業。極力抵制中國產品的進口，2005年西班牙國內焚燒中國出口的鞋子就是明顯的反應。而且中國的出口政策在世界范圍內遭遇反傾銷狙擊。中美兩國近幾年頻繁的貿易談判就是為了解決兩國間的貿易摩擦問題。

(2)持續的貨幣升值壓力。由于中國巨額的外貿順差，按照國際收支平衡理論，順差國貨幣應該升值，逆差國貨幣貶值，以此來平衡國際收支。中國是美國的最大貿易順差國，來自美國國內的升值壓力，是中國不得不重視的。在2005年人民幣升值2.1%后，人民幣依然面臨來自國際上的巨大升值壓力。2007年7月26日，美國參議院財政委員會通過一項法案，該法案允許美國向他們認為一國貨幣匯率存在低估的國家施于反傾銷懲罰性關稅。

(3)中國面臨流動性過剩，股票市場價格泡沫、陷入零利率陷阱的危險。持續的貿易順差、以及因順差帶來的升值預期而流入的熱錢，不斷抬高人民幣價值。而為避免人民幣陷入不斷升值的惡性循環，迫使央行不斷買入美元，投放人民幣，擴大了向市場投放的基礎貨幣。而這帶來了國內市場流動性過剩，大量資金流向了股市，吹起了股票市場價格泡沫，中國去年及今年股票市場的驚人發展讓人不得不對中國股市表示擔憂。投放市場基礎貨幣的擴大，推動國內短期利率不斷下降，而這有可能迫使中國陷入零利率陷阱，中國很可能重蹈日本覆轍。中國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是個相對市場化利率，麥金農(2006)用中國國內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來衡量中國國內市場利率。2005年底，中國銀行間同業拆借利率降低到1.37%。

2.高投資增長模式難以為繼

(1)高投資面臨資源瓶頸。高投資導致對戰略資源的需求加大，經濟增長面臨資源瓶頸。Roach（2006）研究指出：2005年中國對鋁的需求占了世界同期需求的25%，對銅、鐵、鋼、煤的需求占了世界同期總需求的30%～35%。由于中國經濟增長的效率低下，對資源浪費嚴重，高投資也加重了對環境的污染。

(2)高投資帶來高額宏觀成本。中國經濟增長模式是一種粗放性增長模式。高投資將帶來高額宏觀成本。政府通過壓低市場利率，降低國有企業融資成本。企業壞賬最終由銀行與政府“買單”。同時，地方政府對GDP高增長的偏好，低價出售土地使用權，吸引投資。造成重復投資不斷，大量資源浪費。

(3)連續不斷的高投資帶來產能過剩危機。沒有相應的消費與投資相對應，商品就不能實現馬克思所說的實現“那驚險的一跳”，必將帶來產能過剩危機。

因此，為了確保中國經濟健康穩定發展必須啟動居民消費。啟動居民消費能夠解決宏觀經濟的失衡：貿易順差不斷擴大，外匯儲備增長驚人（外部失衡）；國內需求疲軟，高額投資帶來產能的過剩（內部失衡）。況且，中國要想成為一個超級大國，經濟增長必須依賴于國內消費需求，一個世界的“加工廠”是無法成為超級大國的。

四、我國居民消費分析

過去的20年中，最終消費需求對GDP增長的貢獻主要來自居民消費，其中最終消費需求對GDP增長貢獻的67%或以上來自于居民消費的年份占了17年。因此，研究國內消費需求應著重研究居民消費需求。

自1997年以來，農村居民消費拉動GDP增長百分點不足1%，2005年拉動GDP增長百分點僅為0.27%；2000年以前的多數年份，城鎮居民消費拉動GDP增長百分點在2.5%以上，在1998年、1999年、2000年經歷了三年短暫上升后，城鎮居民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作用開始下降。2005年拉動GDP增長僅為1.75個百分點，而同時期GDP增長率為10.23%。居民消費對經濟增長貢獻作用明顯下降。

由于傳統的絕對收入說、生命周期與永久收入說難以解釋我國改革開放以來的消費波動。預防性儲蓄與流動性約束假說開始引入來解釋中國的居民消費。臧旭恒，裴春霞（2004）研究得出收入變動（衡量流動性約束）的約50%可以解釋短期消費的變動，不確定性的變動對消費的影響最高可達32%，消費的長期收入彈性為1。

不確定性與流動性約束嚴重制約著我國居民消費的啟動。因此，啟動中國居民消費，解決宏觀經濟失衡，關鍵在于弱化不確定性與流動性約束影響。啟動中國居民消費措施如下：

1.穩定中國居民消費支出預期。由于教育、醫療、住房改革，擴大了居民對未來消費支出的不確定性預期。加強對教育、醫療、住房的調控，穩定居民支出預期。

2.擴大居民收入，穩定居民未來收入預期。想方設法提高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擴大工資性收入在總收入中的比例，穩定城鎮居民收入預期。對農村居民來說，農業稅的廢除大大減輕了農民負擔。但提高農民收入的關鍵在于構建新的經營模式。

“公司＋農戶”。以家庭為單位的生產組織的生產力是很高的，惟一缺陷就是缺乏資金與技術，與市場聯系脫節（Hayami，2001）。從長期看，提高農民收入關鍵是建立“公司＋農戶”的經營模式。當前，放松對農民進城務工的政策限制，擴大經濟自由，給予街市上無損他人的小生意更多生存空間，能夠快速提高農民收入。

3.完善我國社會保障制度建設，建立完善農村合作醫療制度。減少因不確定性導致預防性儲蓄的增加對擴大消費的不利影響。

4.建立個人信用制度，完善我國消費信貸，減少流動性約束對我國居民消費的制約。

5.完善我國金融市場，拓寬居民投資渠道，既能增長居民收入，還具有保值作用。有助于減少不確定性對居民消費影響。

五、結論

中國經濟增長過于依賴投資與出口，“三架馬車”用力不均，帶來中國經濟增長失衡。啟動居民消費是解決經濟失衡的關鍵。由于政策實施困難及效果存在時滯，啟動中國居民消費仍然任重道遠。而且，地方政府換屆，出于政績的考慮，地方政府投資沖動依然強烈，投資仍然會居高不下。出口方面，盡管人民幣近期升值不少，但由于中國人口“紅利”因素的存在，出口產品大部分都是勞動力密集性產品，中國的出口依然會保持活力。因此，中國經濟增長近期將繼續依賴投資與出口。外部、內部經濟失衡問題將繼續保持一段時間。中國經濟將繼續在失衡中增長。

本文寫作過程中得到劉金山副教授的悉心指點，在此表示感謝。當然文責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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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