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我的……還有２５天

故事開始于一次心血來潮之舉。許多年前，我在一家公司上班。我上班的辦公室有一面落地大窗戶面對著繁華的大街。有一天工間休息的時候，我站在窗戶前，一位坐在一輛敞篷車里的女人正仰著頭朝上面看。我們剛好四目相對，我很自然地招了招手。我發(fā)現(xiàn)車子開遠了，她還回頭朝我看，顯然是試圖辨認出我到底是誰。我樂得哈哈笑。從此，我就開始了為期一年的窗前滑稽表演。

每到工間休息的時候，我就會站在窗戶前朝大街上的行人招手。這些行人的反應各式各樣，逗得我忍俊不禁，工作的壓力也隨之一掃而光。同事們對我的舉動也有了興趣，他們會躲在一邊悄悄地觀察，津津樂道于街上行人的反應。

過了不長時間，我的行為就引起了一些每天在這個時間經(jīng)過的行人的注意。他們走到這里，都會抬頭看一看。有一個開卡車的人經(jīng)過這里時總會將前燈亮兩下回應我的招手。有一輛班車在這個時間總是坐著同樣一群人，他們成了我的忠實“粉絲”。

后來，我感到招手已經(jīng)不新鮮了，于是我又換了新節(jié)目。我寫了一些標語：“你好”、“好心情”、“祝你快樂”等等，貼在窗戶上，同時站在窗前向行人招手。我還設計了一些滑稽的造型，有時戴著紙做的帽子，有時扮著鬼臉，有時手舞足蹈。

圣誕節(jié)快來了，我的一些同事開始沮喪起來，因為旺季一過公司就要裁員了。辦公室里彌漫著一種悲涼的氣氛，讓人透不過氣來。

晚上回到家，一張廢棄的紙箱皮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用它做成圣誕老人的帽子，又用舊掛歷紙剪成紙條做成大胡子和帽沿裝飾。第二天，我悄悄地將這副行頭帶進辦公室。工間休息的時候，我勇敢地用這副行頭將自己裝扮起來，然后捧著肚子，模仿圣誕老人的笑聲。同事們樂得前仰后合，笑得喘不過氣來。

后來，老板從門口經(jīng)過，聽到笑聲，就走了進來。看到我的樣子，他搖了搖頭，轉身離開。我擔心有麻煩了。果然，過了一會兒，他打來電話，叫我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

我惴惴不安走進老板的辦公室。“邁克爾……”老板嚴肅地說，然后停了停，接著他緊繃的臉忽然一下子松開，只聽得椅子笑得咯吱咯吱的，桌子笑得直跺腳。過了好一會兒，老板才控制住自己，說：“邁克爾，謝謝你！眼看就要裁員了，要讓大家在這個圣誕節(jié)開開心心非常不容易。謝謝你給大家?guī)砹诵β暋Ｎ倚枰@樣的笑聲。”

整個圣誕節(jié)的每一天的工間休息時間，我都驕傲地站在窗前，向我的粉絲們招手致意。乘班車的人朝我歡呼，來往的孩子向我喊叫。他們很快樂，我也很快樂，我的同事們暫時忘掉了即將裁員的不愉快，與我一道享受好心情。不過，這種快樂帶來的人與人之間的友善和關懷，我在圣誕節(jié)過后的春季才得到了更加深刻的感受。

那年春天，我的妻子將要分娩了。我想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幸福的時刻。預產(chǎn)期前不到一個月的時候，我寫了一幅標語貼在窗上：“離我的……還有25天！”我的粉絲們經(jīng)過窗前時都會迷茫地聳聳肩。第二天標語變成了“離我的……還有24天！”每一天數(shù)字都會變小，經(jīng)過窗前的人也變得更加困惑。

一天，一輛班車的窗戶上出現(xiàn)了一幅標語，上面寫道：“離你的什么？”我只是笑著朝他們招招手。

后來有一天，我的窗戶上寫著這樣的標語：“離我的寶……還有10天！”大家還是不解。第二天標語變成了“離我的寶貝……還有9天！”再接著成了“離我的寶貝誕生還有8天！”這下我的粉絲們都知道我要做父親了。

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都在關心我妻子分娩的情況，隨著天數(shù)的減少，他們也似乎變得越來越激動。當數(shù)字應該為“0”的時候，他們沒有看到我宣布孩子的誕生，便明顯表現(xiàn)得失望起來。

第二天我的標語寫道：“寶貝的誕生推遲一天。”數(shù)字每變化一次，路人的關心也隨之增加一分。

我的妻子在預產(chǎn)期后第14天清晨生下了女兒。我忙完了一些照應母女的事情之后，想到了我的粉絲們，當天的那個固定時刻我出現(xiàn)在辦公室的窗戶前。然而，我發(fā)現(xiàn)我的同事們已經(jīng)將一面旗幟貼在窗戶上，旗面上寫著：“是一個女兒！”

我看到行人們駐足沖我的方向鼓掌，司機們在堵車或等待亮綠燈時向我招手，乘客們朝我做起各種表示勝利的手勢。一種幸福感從我心底油然而生。接著，一件事情發(fā)生了。一輛班車忽然亮出了一幅標語，上面寫道：“祝賀寶貝誕生！”班車開走了，我的眼淚卻仍在流淌。我知道，由于我的女兒晚出生了14天，他們就有可能不厭其煩地將這幅標語隨班車帶在身邊14天。

原來，當一個人給別人帶去快樂的時候，他自己也被快樂淹沒了。

（張茂森摘自《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