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現金

報社里出現了一張特殊的購物海報，一下子在全社掀起了軒然大波。這場風波的源頭在我們部門，那海報是我們的女主任寫下的。我們的部門主任是全社的厲害人物，也只有她才敢干這樣的事。

那天，她匆匆進來對我們說：

“會上說了，收來現金提現金，收來實物提實物，一半現金一半實物，還提實物。年終還要獎勵部門和個人。”

女主任剛參加完社委會就向我們傳達會議精神：“小子們，從現在起，報社大抓創收，各部門都分了創收任務，咱們部門到年底要完成兩百萬元。大家從現在起要發動一切關系，咱們可不能落后啊。”

女主任給我們開會向來簡明扼要，三言兩語，我們四個男人被她領導得服服帖帖。

這段時間報社熱鬧了起來，各部門爭相拉廣告，財務科當場兌現承諾，每天都有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家，也有用廣告費頂消費的，有的部門整天吃喝玩樂。商品一多，報社就開了經營公司，由財務上的小鄭負責，大家笑稱他“鄭經理”、“鄭老板”，化妝品、小百貨、家用電器、煙酒、服裝、文化用品應有盡有，全部打折銷售。

人家一熱鬧，女主任坐不住了，她訓斥我們：“看看人家，天天拿提成，有吃有喝的，錢也比我們拿得多，你們禿小子不眼熱呀？今天不上班了，都給我出

去跑，誰第一個拉來廣告我獎勵誰！”

下午回來我們坐到一起接受主任的詢問：“跑得怎么樣？”

小曹說：“我談成了一個，北安樂園公墓區在咱們報上做廣告。”

“太好了！”女主任拍拍他的肩，“咱們總算開張了。” 然后她轉向我們，“跑來結果了嗎？”

我說已經有了意向，還需進一步商談，那兩位搖搖頭。主任對我說要抓緊，對那兩位瞪了眼睛：“你們做記者的四處采訪，總有點關系吧？限三天，必須談成一個！”

發工資時主任喜滋滋地告訴我們：“發現沒?我們每人多領了一百，是老姐我拉來了酒廠的廣告。我再給你們每人發一瓶酒，給小曹兩瓶做為獎賞。”

見我們拿著錢傻呵呵地笑著，主任說：“禿小子們，見錢樂了？等小曹的款收來，大家還有好事。”

小曹終于收來了錢，一半是現金，一半是實物——墓穴。他委屈地告訴主任：“人家說，他們的公墓區才建起，很缺資金，給一半現金就不錯了，要不看熟人的面子，這個廣告是不做的。”

我們全都陷入了尷尬，這如何是好？主任愣了半天才說：“你小子先背一個墳坑回去吧。”大家哈哈一笑，主任也笑開了，“我就把這十個墓穴交上去，這也是商品呀。”

主任去找社長，回來后一臉晦氣地說：“讓咱們自己消化。”

社里把這十個墓穴交給我們部門處理，主任據理相爭：“憑什么？不是規定拉來的商品上交嗎？”她找到經營公司小鄭：“鄭爺，我給你交實物來了。”小鄭早聽說了這事，一口拒絕：“你的東西我不收。”

我們的主任一氣之下招呼我們：“小子們，筆墨紙硯伺候。”

主任揮筆寫下：孝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墓坑優惠！聯系地點：本社新聞二部。

“走！貼出去！”主任一聲令下，我們就貼在了報社大門口。

沒出兩個小時社長就把主任叫去了，社長狠狠批評了主任，說我們的做法影響太壞。主任氣呼呼地指示我們：“出去采訪時順便向采訪對象推銷一下墓穴，價格打折。”

真沒想到我們幾個惹禍了，上級領導把電話打給社長，大發雷霆：“你們的記者把墳墓推銷給老干部局，是什么意思？啊？你給老干部局解釋去！”

社長嚇得魂都沒有了。接著報社整頓，社長天天在作檢查。聽說報社要開除我們幾個中的“肇事者”，主任拍起了桌子：“憑什么開除我的人？墓坑不是商品嗎？”

社長經受了一場折騰，心臟病突發住進了醫院，先是報社辦公室向我們索要一個“特殊商品”，接著新聞一部、廣告部、財務部紛紛前來“訂貨”。我們的主任牛氣得鼻孔朝天，對我們說：“現在咱們的特殊商品成搶手貨了。哈哈！”

沒過多久，社長的老媽去世了，我們部門及時地送去了一個墓穴，社長當下又多要了一個，說給他老爹準備下，喪事辦完后，社長又要走一個。

也許是社長帶了個頭，其余幾個特殊商品很快就處理完了。主任洋洋自得地說：“就是嘛，孝敬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嘛，我們上回貼出的海報沒有錯嘛。”

年終發獎金時，別的部門比我們多拿一倍的錢。主任不干了，去找到社長評理。社長先說：“你們拉來的好廣告，差點停了咱的報。”后又說再研究研究。

不一會，主任被社長叫去，主任說：“我就等著他叫我呢。聽好消息吧，小子們！”

果然一會兒主任回來了，說：“問題解決了！咱們一半是現金，另一半嘛……”

“是什么？”我們的心都懸在嗓眼上。

“另一半還是現金，哈哈，你們的老姐給你們爭來的。”

責任編輯 張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