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就像人類刻意制造出來的隔離帶,
助長了隔閡與分裂的氣焰。有了北緯,希臘來了,
羅馬來了,中國也在筆下繁衍開了去。愿我所見的北緯,
能囊括世界的一方手帕,觸動你熟視無睹之后,
某根古老原始的脆弱神經的深深共鳴……”
——《北緯之痕》
在文學創作蓬勃涌現的年代,80、90后的作品,給原本冷寂的文學殿堂,注入了新鮮血液的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作品復制的時代。許多作品大同小異,鮮見新意,缺乏富有個性的思想。而《北緯之痕》一書的出現,似乎打破了這個規律,作品字里行間透露著成熟和深度,對文字的詮釋,顯得那么自在,灑脫而不失自我。作者是個信奉自由與寬容,痛恨狹隘,偏好中庸主義的人,從他的作品中能品味到17歲男生心中,對于這個世界另類“北緯”的演繹,他就是杭州外國語學校高三的學生,王一葦。一個偶然的機會,記者有幸采訪到他,由于種種原因,本次采訪是通過網絡、電話等方式間接完成的。我們自始自終無緣得見王一葦本人,當然主要因為作為一個高三學生,他非常忙,我們能夠見縫插針地與他進行這次交流已屬不易,而之前的“印象”欄目都刊登了被訪者的照片,這次只好作為一個特例了。
他似乎并不是個很健談的人,但當我們聊到關于文學的精神,他的話匣子一下子就打開了,每個回答都個性十足而又別具特色。
“語言和意象是很個人的,但一旦產生共鳴之后就不再是自己的了……”
記者:《北緯之痕》是你多年積累下來的文集,作品中充滿著卡夫卡式意念的色彩,那么你本人是怎么看待荒誕主義及“卡夫卡語言才是新世紀王道的”?
王一葦:“多年”未必,卡夫卡意念在于虛構一個現實社會中的極端個例,而這種荒誕的手法直到現在依舊有人使用。卡夫卡臨終前讓他的朋友將手稿焚盡,他的作品才為世人所知,因此寫作的目的不是咬文嚼字,而是感受。他是當之無愧的西方現代小說界的鼻祖。他的大量作品中,都描寫了屬于那個社會年代的黑暗背景,透過他的描述,可以清晰地看見黑暗中,人所追尋的那一點點卑微的人格色彩,黑色主義和荒誕主義的完整結合,迸發出巨大的能量。“荒誕”一詞源于fantasy,中文意思是“不現實”。現實與不現實之間,雖只差一字,但是它們所具有的源泉是不同的。卡夫卡的作品,之所以會到現在還光芒四射,完全是因為極其鮮明的個性色彩。雖然每個人對于荒誕手法的理解和運用都不同,但是一旦發生共鳴效應之后,就會有別于其他作品了。
“現在看來,所有存在于意識中的意想一旦見光,仿佛立即死亡……”
記者:你本人身處“80、90后”少年作家不斷涌現的年代,對于自己的將來有什么樣的規劃和定位?
王一葦:我想努力做一個好人。 有許多人以為自己有寫作的欲望就擁有了寫作的天賦。我想,還是先能洞察這個時代,與我們身處的位置,還有真正的歷史,再談寫作吧。另外,除非有特殊的道德感召力,否則在喧囂中保持冷靜很困難。曾經的那一句“時間開始了”,仿佛在宣告一個文壇新時代的到來。可時代不是靠人說出來的,昌盛不是人捧出來的。對于任何事情都是如此,舊事物的滅亡意味著新事物的誕生,文字是一種有別于任何形式的吶喊方式,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和思考,不會在乎別人的理會與不理會,因為方式畢竟是模式,每個人都存在于自己的軌跡中。
“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具有什么文學天賦,靈感來自平時的積累,和及時的記錄……”
記者:你去過很多國家旅行,肯定積累了頗多的經歷和感受,你認為這和文學創作有無直接關聯?
王一葦:似乎沒有。某天我在家門口過馬路的時候聽見一只貓被一輛卡車碾碎的聲音,結果我當時想的全部是鮮紅的色彩,直到今天這些才轉化成幾個字:“基因和機械的摩擦”,看似有些血腥和齷齪,但那是種知覺似的東西,知覺這個東西,大多時候處于麻木和凍結的狀態,但是一旦被喚醒了以后,就會有別于其他。就像,文字都是有生命感的。記錄是我對于事件的唯一反應,在游走或是偶然間的莫名觸動,都會是很好的文字素材。因為,只有平時的點滴積累,才能濃縮出精華,精華取之于糟粕。
“觸動你熟視無睹之后,某根古老原始脆弱的神經的深深共鳴……”
記者:在這本《北緯之痕》的作品集里,也收錄了你的詩歌,能談談詩歌嗎?
王一葦:我本人覺得一切文學體裁的語言都要歸結到詩歌的語言。我不知道這么說恰不恰當,但這好比素描之于繪畫。詩歌的語言是需要極度的想象力與破除禁錮的勇氣的。詩詞和任何東西都一樣,是一種源于對事件的提煉和領悟,歸結于理性和感性的最深凝結,與文字一樣的淳樸,偶給人大徹大悟的情感,詩歌的簡單,是最直接的觸動,也許是源自內心最為直接和柔軟的間隙。
記者:《北緯之痕》這個書名有些特別,是為了迎合潮流,還是蘊涵著別的什么意義?
王一葦:《北緯之痕》迎合潮流?我從來不做迎合潮流的事情。名稱只是一個符號,如同《焚書錄》,或者希羅多德的《歷史》而已,我想我是個非常個人主義的人,與其說另類,倒不如說,我是極有個性的人。我是個不愿特立獨行,而甘愿生活在煙火人間的人,我想你們讀過我的小說,就會明白,“北緯”究竟是什么,我不希望太多的人了解和接納我,但是卻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了解荒誕作品的獨特魅力。
刀劍和自由
喬治·華盛頓向國會大廈走去。剝落的白墻上幾個鮮血般的大字:為了萬能的上帝。
這個國家的烏合之眾在幾天前驅逐了趾高氣昂的大不列顛皇家陸軍。從無到有地,華盛頓調教出了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現在他們獨立了。
華盛頓將軍向著國會走去。他的身后,一排排稚氣未脫的揚基士兵,羅列成方隊。從這個角度看,華盛頓將軍的步伐一重一輕。他的身材矮小,背部佝僂。曾幾何時,這個養尊處優的新貴族跨上了戰馬,并且失去了他的一只眼睛?
華盛頓心中充滿了疑竇,他不明白上帝是怎么讓他僥幸活到如今。約克鎮上的戰役結束之時,出身愛爾蘭狙擊學院的英軍上校發現了大陸軍總司令。他正向傷兵累累的揚基軍營走去。
上校遲疑了片刻,然后把手從扳機上挪開。四顆本已上了膛的鉛彈被原封不動送回了女王跟前。
“我僅僅希望陛下準許我保全自己的紳士名節。眼前這個男人,手無寸鐵,卻懷著一顆平等博愛的心。我能夠嗅到籠罩在四周的真誠與道德。與之相比,我們如同小丑。”若干年后,壁爐旁的上校如是說。
華盛頓向圣經走去。他的眼中放出誠惶誠恐的光芒,這名名滿天下的將軍毫不避諱自己的不安。
“幾天前,當尼古拉上校寄予我諫書之后,我就難以入眠。他在信箋當中直截了當地推舉我成為美利堅帝國的皇帝。可以想象,懷有此等思想的統領不在少數。黃袍加身,呼之欲出。”
“但我恰恰是這片土地上對此最為反感的人之一。‘打天下,坐天下’的霸氣并不是我們的使命,我們的目的在于以人文主義關懷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生靈,讓他們知道,民主與自由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
公民華盛頓把手擺在圣經上。
“現在,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使命,我將退出這個舞臺,并向莊嚴的國會告別。我謹在此交出我所有的公職。”
“你的道德力量并沒有隨你的軍職消失,它將激勵你的子孫后代。”
華盛頓向他的軍隊走去。刀劍只有在最后的時刻才能被當作保衛自由的武器。當戰爭結束,刀劍應該馬上被丟棄。
“我謹以總司令的威嚴,真誠地勸導你們回到家鄉。”
驍勇善戰的軍士們鄭重地接受了這項偉大的命令。
華盛頓將軍向弗農山莊走去。那條深深的華盛頓河像一條傷疤,橫亙在田園風光與血雨腥風間。河谷的淤泥中,埋藏了幾個世紀來被撕裂的野心。
岸邊的年輕人向他揮動雙手。
農人華盛頓向田野走去。巨大的蒼穹下,北斗七星被點綴在淡淡的月暈邊。流淌在別墅旁的溪澗倒映著葡萄架,四周都是農具和種子。農人華盛頓就這么沿著生命之河,流向祖輩的墓穴。
作為功名卓著的將領,他退卻了奢靡的享樂,而遵守了自己的諾言。這是一出戲劇,不論你表演得如何出彩,觀眾給予你多少掌聲,謝幕的時刻到了。從此,這片新生的大陸擺脫了君主制的陰影。既然將軍拒絕當皇帝,又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呢?每每當我想到此,就感受到歷史深處的溫暖。
帷幕之后,卸了妝的華盛頓解甲歸田,如同星辰般,庇佑著一塊神圣的土地。他脫離了政治的泥塘,折斷寶刀,在進和退之間,在平民和權勢之間尋找到了一個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