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機敏過人,忠心為國。但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經被自己的一個傭人算計過。
這個傭人,姓劉名金泉,直隸深州人。劉金泉聰明討巧,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腿腳也勤快,劉府上下都很喜歡他。每天晚上,劉墉看書都看到很晚,劉金泉一直在旁伺候,沏茶點煙扇扇子,很得劉墉喜歡。
這天晚上,劉墉看書的時候,覺得口渴,伸手往桌子上一摸,茶杯是涼的;拿起煙袋,里面是空的。劉墉有些不高興,叫了兩聲。傭人劉茂森聽到劉墉的叫喊,趕緊過來答應,說劉金泉出去辦事,要晚點回來。
第二天中午,劉金泉笑嘻嘻地來給劉墉問安。劉墉一拍桌子,喝問:“大膽奴才!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昨天晚上你無故晚歸,家法伺候!”劉金泉嚇了一跳,把笑容收起來,跪在地上說:“大人,我不是無故晚歸,我昨天晚上去捉妖了。”劉墉一愣,劉金泉忙說,最近傍晚時分,京城之西的黑龍潭附近,總有一陣陣攝人心魂的嘯聲。附近百姓傳說是黑白無常來帶人下地獄,嚇得百姓紛紛外出避難。宛平縣的百姓還專門請和尚道士做道場,卻沒有效果。
劉墉聽完,睜大眼睛問:“那你捉到妖怪了嗎?”劉金泉嘆口氣,說:“妖怪本事太大,只叫了一聲,就把我給嚇暈過去了。”劉墉皺著眉沉思片刻,笑笑說:“今天晚上你帶老爺我去捉妖!”
劉金泉連連擺手:“大人,這萬萬不可。要是妖怪發威,把您給傷了,我可擔待不起。”
劉墉說:“要么家法處置,要么帶老爺去捉妖,你選哪個?”
劉金泉一聽,乖乖點頭:“奴才愿意帶老爺去捉妖。”
黃昏時分,劉墉帶上劉金泉和其他幾個用人出發了。走了一會兒,劉墉坐在轎子里問劉金泉:“到黑龍潭了嗎?”劉金泉說:“老爺別急,還有十多里呢。”劉墉點點頭。突然,前面的御道上,燈籠火把亮如白晝,接著是一片震天響的敲打聲。劉墉走下轎子,帶著劉金泉走過去看個究竟。原來,那些人都是石匠,他們把御道上的石板撬起來,翻過去,把背面的一層老石敲掉,露出里面的新石,再鋪回去。劉墉在旁邊仔細看了一會兒,這才坐回轎子里,接著往黑龍潭走去。
到了黑龍潭,幾個人都藏身在密密的蘆葦叢中,就等著妖怪出現。天越來越黑,風過之處,聲音雜陳,令人心驚膽戰。突然,一團團白影凌空飛過,接著就是一聲聲攝人心魂的叫聲“啊——啊——”。
劉墉聽到叫聲,趕緊扒開蘆葦看過去,只見黑龍潭寂靜異常,水面上什么變化也沒有。幾個人接著等,等來等去,妖怪也沒有出現過。直到后半夜,幾個人才打道回府。
劉墉沒捉到妖怪,自然不甘心。他讓劉金泉準備些干糧,再去買些木料葦席回來,打算在潭邊建個窩棚。他自己則穿好朝服,坐著轎子上朝去了,想在上朝的時候跟乾隆皇帝請假好專心捉拿神出鬼沒的妖怪。
早朝結束的時候,劉墉對乾隆皇帝行過大禮,剛要張嘴請假,乾隆皇帝搶先笑著說:“劉愛卿,跟朕一起去看看和愛卿負責修繕的御道。別的大臣不敢招惹他,只有你敢跟他斗。你要是不去,朕還真怕被蒙住眼睛,什么都看不出來呢。”劉墉偷眼一看和珅那副得意的神情,不用說,看來和珅早就在皇帝面前邀過功了。他轉轉眼珠,想起昨天晚上在捉妖路上看到的情景,恍然大悟。皇帝要去看的,不是別的,正是由和珅主持的玉泉山御道工程,也就是昨天晚上自己路過的那條御道。他看看和珅,心想:不著急捉黑龍潭的真鬼,先把眼前這個愛糊弄天下的“鬼”捉了再說。他跟著乾隆皇帝一起到了玉泉山的御道。
乾隆皇帝走下龍輦,只見眼前這條新修竣的御道用青石板鋪成,平整氣派。乾隆皇帝越看越高興,不知不覺,已經走到玉泉山腳下,樂得合不攏嘴,連連說:“好啊,好啊。”和珅最會阿諛奉承,見龍顏大悅,自己更是心花怒放,撣一撣馬蹄袖,跪倒行禮:“皇上,御道既成,大清的國運也就越來越好了。臣愿意為皇上鞠躬盡瘁,萬死不辭。皇上還有什么吩咐嗎?”乾隆微微一笑,心里琢磨:御道修好了,還能有什么吩咐,你是明擺著跟朕要封賞啊。乾隆,說:“和愛卿辛苦了,朕很滿意,就賞賜……”
剛說到這里,只聽“哎喲”一聲,乾隆與和珅一起扭頭看去,原來是劉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大家一看,都目瞪口呆。只見劉墉腳上朝靴穿反了,身上朝服也穿反了,就連頭上的官帽也是反的。看他這個滑稽的樣子,大家都強忍著,不敢在皇帝面前笑出聲來。乾隆皇帝也強忍住笑,問:“劉愛卿,你怎么啦?”劉墉忙跪下,不慌不忙地解釋說:“微臣這身打扮,不是嘩眾取寵……”
他正慢悠悠地要說下去,和珅在旁邊不高興了。剛才眼看皇上就要賞賜自己了,那是多大的榮耀啊?無緣無故,被這個穿得跟小丑一樣的劉墉給打斷了,和珅當然生氣了。和珅指著劉墉說:“你反穿官服,倒穿官靴,這不是對皇上大不敬嗎?”
劉墉不等皇帝說話,“嘿嘿”冷笑幾聲,說:“和大人,要不是你的‘豐功偉績’,哪輪得到我反穿官服?”和珅被他這么一說,慌了神:“你反穿官服跟我有什么關系?”乾隆皇帝聽出劉墉話里有話,讓和珅不要說話,只問劉墉:“劉愛卿,你反穿官服與和愛卿有什么關系?”劉墉不慌不忙地回答:“不瞞皇上,微臣剛才內急,就隨便尋了一個蒿草之地想去方便,誰知情急之中,不小心踩翻一塊石板,石板恰好把微臣的鞋子給卡住了,微臣想把腳抽出來,結果,摔了一個大跟頭。這不,官靴扯壞了,官服也成這樣了,就連官帽,也給摔了。臣該死,該死!”
乾隆皇帝聽完,不禁哈哈大笑:“劉愛卿,若是說別的,朕也就信了,但劉愛卿說自己踩翻石板,朕是如何也不肯相信。劉愛卿你看,這條御道修建得平整氣派,每塊石板都堅硬無比,怎么會被你踩翻呢?”劉墉認真地說:“那石板不僅被微臣踩翻,還被微臣踩碎了,皇上若是不信,可隨微臣去看。”
乾隆皇帝剛要說話,和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乾隆皇帝一見,頓時呆住了。和珅忙說:“都是臣該死,貪圖一時小利。”原來,和珅為了在工程上貪下一筆銀子,特別給包工頭出了一個餿主意,把原來鋪在路上的舊石板取出來,翻過來再鋪回去。乾隆皇帝聽完,氣得臉色煞白:“和珅,你好大的膽子。朕的御道你都想貪啊,你有那么大的胃口嗎?朕撥了一百三十萬兩白銀,修建一條御道綽綽有余,誰知你這么貪心。說,你貪了多少銀子?”和珅忙著磕頭:“回皇上,臣給了包工頭二十一萬兩白銀,余下的……”乾隆皇帝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貪到朕的頭上來了,你!你!”和珅早就嚇得癱倒在地,其他大臣慌忙跪地求情。乾隆皇帝跟和珅畢竟還是親家,輕判了他,讓他退回贓銀,再罰銀十萬兩。
劉墉心里還想著黑龍潭的妖怪,說來也怪,自從他治了和珅之后,潭里就再沒鬧過妖怪。百姓生活漸漸平靜下來。
劉墉的生活卻沒有平靜。沒過幾天,他發現劉金泉又沒了蹤影。他叫來劉茂森打聽劉金泉的去處。劉茂森說,劉金泉不知發了哪門子邪財,突然闊氣了,每天晚上都出去喝酒,半夜才回。劉墉點點頭,滿肚子疑惑。
這天晚上,他等劉金泉從外面喝酒回來,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踱到劉金泉住的房間。一進去,就覺得酒氣沖天。劉金泉哼著小曲,正準備睡覺。
劉墉笑瞇瞇地問:“想不想到大牢里住兩天呀?”
劉金泉先是一怔,見是劉墉來了,酒醒了大半,慌忙跪倒:“老爺,小的膽小,這玩笑可開不得啊。”
劉墉板起臉:“誰和你開玩笑了?你一夜暴富,錢財來路不明,送進大牢不是應該的嗎?”
劉金泉連磕兩個響頭:“老爺,你放過我吧。”
劉墉點頭:“那你說實話,錢從哪兒來的?”
劉金泉老老實實地回答:“是老爺給我掙的。”
劉墉一愣:“我給你掙的?”
劉金泉點點頭,說出事情的原委。原來,和珅碰巧把修御道的工程包給劉金泉的老鄉顧生庭。顧生庭聽了和珅的餿主意后,心里一直不踏實。他知道用過的舊石板,早已經被震得酥軟,用不了兩年,就會裂開。到那個時候,皇上追究下來,不都是自己的責任,那可是死罪。但唾手可得的銀子,讓他左右為難。最后,他想出一個主意,讓劉墉揭發和珅,和珅肯定馬上認罰,自己也就脫了大半干系。但是,直接找劉墉說出真相,只怕和珅耳目眾多,知道是自己出賣了他,將來肯定沒有好日子過。想來想去,他找到劉金泉,讓他在中間牽線搭橋。至于黑龍潭鬧鬼的事情,自然也是顧生庭的計策。他偶然看到黑龍潭時常有鸛群過來喝水,就用細絲線纏在潭邊的樹枝和蘆葦上,在潭上織起一張細網。鸛群落下喝水,被細絲纏住翅膀,必然高聲鳴叫。潭邊鬧妖怪的流言傳出去,劉墉知道后,肯定會親自來看。而御道,正是去往黑龍潭的必經之路。顧生庭從劉金泉那里知道劉墉路過御道的確切時間,故意讓工匠出來當著劉墉的面翻新石板。
劉墉一愣,問:“我怎么沒看見那些鸛?”
劉金泉說:“那些鸛本來就有力氣,絲線又細小,一掙就掙脫了。”
劉墉點點頭:“我劉墉自認為聰明絕頂,不想還是中了你們的計。你轉告顧生庭,我佩服他的聰明,想和他比一比。看看他得的那些銀子,能否在他的腰包里呆得安穩。”
劉金泉慌忙答應。
第二天一大早,劉金泉跑去找顧生庭,把劉墉的話告訴了他。顧生庭知道這是劉墉給自己指了一條明路,就把那些賺來的黑心銀子,捐給了當時正在鬧災荒的滄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