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回鍋肉

“文革”中，四川某縣革委會接到通知，省里某首長要來視察。縣革委一班人立即召開緊急會議，研究如何接待。該縣地處偏遠山區，拿不出什么好吃的來招待首長。研究來研究去，最后決定把縣城所有廚師招來，到時一人做一個拿手菜送上去，以數量對質量，讓首長高興。

卻說某廚師肥頭大耳，人稱王胖子。王胖子貪吃貪睡，年輕時未學好手藝，后來掌廚也沒有什么長進，哪有什么“拿手好菜”?但接受的又是“政治任務”，豈敢推卻?只好愁眉苦臉回到家里，茶不喝，飯不吃，唉聲嘆氣。老婆問他好半天，他才一五一十道出原委，受到老婆一頓踏屑。不過，老婆畢竟是老婆，最后給他出了一個主意：“那首長啥沒吃過，稀罕這鬼地方的東西?那么多人都上一個菜，一個菜夾一下，也要把他脹死。你干脆炒一盤回鍋肉端上去，混過去算了。”

真是絕了!王胖子一拍大腿，連聲叫好。你還別說，王胖子其他廚藝上不得臺面，可炒回鍋肉卻是他的拿手好戲，還有點特色。一高興，那晚上，他竟多吃了兩碗干飯。

首長終于來了。縣招待所里擺了一張大桌子，廚師們把自己最拿手的菜一個一個端上來。不知是首長沒有食欲，還是那些菜都不好吃，首長一一過目，筷子都不想動一下。縣領導不停地勸，首長卻依然皺眉頭，搖腦殼，搞得縣領導心頭直吹北風——冷颼颼的。

王胖子的回鍋肉端上來了。那回鍋肉是用二刀圓尾做的，半肥半瘦，切得像紙一樣薄，炒得黃燦燦、香噴噴的。那肥肉片片都有燈盞窩，瘦肉則是油浸浸的。配以綠油油的蒜苗、白生生的仔姜、紅艷艷的泡海椒和黑亮亮的木耳，真是五顏六色，鮮艷奪目。首長見縣領導殷勤地相勸，覺得不吃一點有些過意不去，便拿起筷子，準備象征性地往嘴里送一點什么，一見這回鍋肉，不禁眼睛一亮，就夾上一片送進口中。

“好吃。”首長說。

縣領導急忙介紹：“這回鍋肉乃川東第一名菜，雖是家常菜，要炒好卻不容易。首長見多識廣，這菜本來不該上席做……”

“好，好，就這個好。”沒等縣領導介紹完畢，首長又夾了一片送進口中，“想當初，我們要吃這個回鍋肉都不行喲……”

王胖子一直站在旁邊，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見首長說不錯，才稍微平靜下來。縣領導把他介紹給首長，讓他和首長握手，他緊緊抓住首長軟和的大手，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

“這回鍋肉是我的祖傳……”王胖子腦瓜忽然開了竅，自我吹噓起來。那首長卻不再理他，拿起筷子，望望滿桌珍饈佳肴，卻不知如何下手。雞，煩!鴨，煩!魚，煩!那筷子不知不覺還是伸向了那盤回鍋肉。

全縣城所有廚師做的菜，只有王胖子的回鍋肉讓首長動了三下!后來評廚師等級，就憑這一點，王胖子就上了特級。有人不服，鬧到縣里，說王胖子連“紅燒獅子頭”都做不來，還評特級，自己如何如何，為啥就評不上。縣領導一句話便將其頂了回去：“你做的菜，省上來的首長動了幾下?”

改革開放以后，王胖子把回鍋肉當招牌，將自己工作的那家飯館承包下來，一時走紅，發了大財。縣領導甚至提出，要把王胖子的回鍋肉作為開發重點，用以振興全縣經濟。這不，到縣城的各條公路口，江邊碼頭上，到處都立著諸如“正宗王胖子回鍋肉”、“老牌子王胖子回鍋肉”、“真傳王胖子回鍋肉”之類的招牌，有的還特地注明：“若有假冒，假一罰十”、“真正嫡傳，絕非贗品”等。

不過，王胖子早已死了。

(壓題圖選自《老成都食俗畫》，林洪德繪) (責編 關 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