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因素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影響

摘要：影響美國對華政策的因素有很多，如經濟、政治、軍事、文化因素等，其中文化因素現在愈來愈受到學術界的重視。雖然美國對外政策的制定仍以美國利益為最高原則，但是其每個時期的外交政策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文化因素的影響。宗教、意識形態和公眾輿論是文化因素的三個重要層面，這三者都從不同方面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關鍵詞：宗教； 意識形態； 公眾輿論； 美國對華政策

中圖分類號：D83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１００４－０５４４（２００7）０9－０138－０3

中美關系一直以來就不是建立在常態之上，影響中美關系正常發展的因素有很多，諸如經濟的因素、政治的因素、歷史的因素、軍事的因素等等，而從文化的因素來考察美國對華政策也逐漸引起學者的關注。本文試圖從文化因素的三個層面——宗教、意識形態和公眾輿論來探討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

一、 宗教：美國對華政策的先行軍和興奮劑

宗教是文化因素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宗教在美國發展史中所起的作用是不容我們忽視和低估的。雖然它并非以直接的方式來影響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但它以潛在的、間接的方式為美國對華政策的形成提供了一個原始的、深層的文化大背景。

（一） 以清教教義為底蘊的美國民族特性設定了美國對華政策的基調

美國最早的一批移民是在英國國內倍受政治壓迫和宗教迫害的清教徒。他們懷著對自由、民主、財富的渴望來到新大陸。他們從宗教教義中引發的關于“上帝選民”和“天賦使命”的觀念已成為他們思想中的精髓。清教徒的宗教觀深深地影響了美利堅民族的形成，在思想意識上成為美國文化的“靈魂”。曾有人說：“如果不理解清教徒，可以說就不理解美國?！彪S著美利堅民族的形成，清教中的“天賦使命”觀念深深扎根于美國盎格魯－撒克遜文化之中。美利堅合眾國成立以后，這種觀念對美國處理與外部世界的關系產生了深刻的影響。當美國在對外關系上體現出“救世主”的傾向時，使命觀就成為美國民族特性的一部分，完全服從了國家外部利益的需要，變成了對美國政府追求自我利益的一種堂而皇之的掩飾或振振有辭的解釋。同時這種民族特性以及特有的政治文化不是以立即的或直接的方式，而是通過渲染人們對自己的國家及其在世界上特殊地位的看法來影響國內政治和政策制定過程。因為文化和民族價值觀是社會化的并且是根深蒂固的，無論在大眾群體還是在精英群體中，大多數人都有某種種族主義的世界觀，從而影響到對外政策的制定。美國民眾以及其精英們都對美國的一切抱有盲目的、自大的樂觀情緒。他們認為美國的政治制度、法律、文化等等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國征服其它地方，也不過是把其文明帶到野蠻地區。甚至到今天，美國政府和美國人民都認為美國對維護世界其它地區的“民主、自由、人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正是在以宗教“天賦使命”觀為底蘊的民族特性的熏陶下，美國認為對外擴張是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不僅符合美國的利益，也符合被征服地區的利益。在對華問題上絕大多數美國人都認為中國先是在皇帝專制統治下，現在也不過是在共產黨的專政下，因此他們認為有義務幫助中國人民獲得自由。早在1948年9月7日，美國“國務院政策設計司備忘錄重審并制定對華政策”文件即明確表示：“一個世紀以來，美國對中國的興趣出發點，主要在于貿易和理想主義。我們的理想主義表現在傳播福音，宣揚美國生活方式和對于中國年復一年的國際上處于受壓迫地位的同情。”美國這種救世主的姿態在與新中國的關系中并沒有改變多少，在政治、民主、人權、臺灣問題、西藏問題、宗教信仰等領域的態度甚至是更厲害了。

（二） 傳教士早期活動是美對華擴張的急先鋒

自近代以來，傳教士總是西方向外擴張的開拓者。西方列強侵略中國也是以傳教士為開路先鋒，以炮艦為后盾的。西方列強一方面利用炮艦對中國進行軍事訛詐，強迫中國接受屈辱條約，另一方面利用傳教士極力粉飾其侵略行徑，進行“和平”的“討伐”，企圖從思想文化領域摧毀中國固有的防線。美國傳教士在華的文化滲透活動，目的之一就是培養出一批能夠影響中國今后發展的“英杰”，從而使中國全盤接受西方的意識形態和道德觀念，完全向“基督教”敞開大門。傳教士在華設立學校、翻譯出版書刊、宣傳西學。他們帶來的西方資本主義文化比當時中國傳統封建文化有更大的優越性和先進性，教會教育客觀上也促進了中西文化的交流。但從本質來看，美國傳教士在華傳教和進行文化滲透活動，同經濟擴張和炮艦政策一樣，是美國對華殖民擴張總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居于相對凸出的地位，這是美國對華政策的一個顯著特點。美國人相信“商業追隨精神上的支配，比追隨軍旗更為可靠”，并認為從知識上和精神上支配中國領導人的方式，是控制中國發展的最圓滿和最好的方式。威爾遜總統對基督教活動十分重視，他甚至把辛亥革命看作是“基督教在異教世界”獲得的成果之一。他要求以“基督教精神”來影響和控制中國的歷史進程，是中國“基督教化”。由此可見，在美國對華政策中，傳教士的活動占據著重要地位。美國在華傳教士已成為美國大眾和美國精英關于中國問題的最主要的信息來源。事實上，20世紀前50年里，美國在華的大多數外交官和新聞記者都出自于常駐中國的基督教家庭。教士對中國的印象極大地影響著美國看待中國的思想。傳教士對中國人的鄙視心理以及他們與資產階級精英的聯系，幫助教會確立了在華傳教的政策，強化了他們對中國的印象以及美國人對中國的輿論宣傳。這些歪曲的東西從1949年起一直到現在都對中美關系產生著很大的影響。

宗教不僅對于美國民族文化心理、價值觀的形成提供了思想淵源，這一種帶有宗教狂熱情緒的政治理想主義一直在美國對外政治生活中也占據著重要的地位，成為鼓舞美國人對外擴張的號角。每一代政治精英們無論怎樣都很難擺脫這種民族文化心理和價值觀，因而在對華政策的制定過程中，在以利益為準繩的前提下，都或多或少地受到這種心理影響。再加上早期傳教士在華活動所傳遞回去的信息，美國人心里對中國人的認識一直處于不正常的狀態，這些都影響了中美之間關系向良性方向發展。

二、 意識形態：美國制定對華政策的重要原則

意識形態主要是指關于某一種社會制度或生活方式的一系列根本的政治、經濟及社會的價值觀念。意識形態的重要性在于，它影響人、塑造人、決定著人的所作所為。外交活動盡管是主權國家進行的活動，但是國家本身是不能直接進行交流和溝通的。國家之間外交活動，必須由中央政府指派專人進行。而從事外交活動的每個人，一方面必須維護、貫徹本國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另一方面也必然會自覺或不自覺地使自己所從事的外交活動受到本人意識形態的影響。印度學者羅伊就曾指出“事實上，在當今世界，意識形態已經同外交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系了?！痹诶鋺鹌陂g，人們以意識形態為標準劃分兩大陣營，意識形態因素成為大國處理外交關系的一個十分重要的準則。

美國從建國到現在二百多年的時間里，社會大體上保持了穩定，它的民族特性和政治文化都有很好的穩定性和傳承性。在政治文化穩定的國家中，意識形態有一種執著的傾向。美國從未受過社會革命的大震動，也未受到外圍的入侵或者占領，同其它大多數國家相比，它享受到很大程度的政治社會穩定。所以，毫不奇怪，“伴隨著體制結構以及社會與政治的價值觀的延續而來的是外交政策領域中意識形態的長期延續，這在近代世界性大國中是絕無僅有的”。由于社會文化十分穩定，美國人并沒有迫切地感到應將外交政策中的意識形態挑出來加以徹底改造或者替換掉。相反，他們一直把它視為天經地義而怡然自得。美國人一直都認為其社會制度、生活方式、價值觀念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最合理的，因而當一種與其制度、文化、價值觀相異的共產主義產生時，它便毫不猶豫地視其為邪惡的異端，并堅決地壓制它、打擊它、破壞它。等到冷戰開始后，這種思想方式就演變成冷戰思維，這種思維直到目前仍不時地影響中美之間的關系。在美國統治者領導下的上一個世紀里，遏制共產主義已經成為美國對外政策的主旋律。蘇聯成立之后乃至整個冷戰期間，美國產生了極大的“紅色恐懼”，因而到處搜尋國內外的共產主義分子。“美國的精英階級通過反對共產主義有意識地培養了冷戰文化，這成為美國近百年社會生活中的一個主調?！本兊姆垂睬榻Y通過政治、宗教、文學、電影、電視和新聞等途徑滲透到整個世界。

自二戰以來，“美國人往往把任何與共產主義有關的事件幾乎無一例外地視為一種危機，一種對其基本價值觀的根本性威脅”。因此美國自二戰后期就推行了扶蔣反共的政策。杜魯門1945年10月公然宣稱：“我的政策就是支持蔣介石。”無論是赫爾利使華，還是馬歇爾調停，都是在這一原則指導下行事。新中國成立后，美國對中國采取不承認的態度，并繼續支持蔣介石推行反共政策。隨著朝鮮戰爭的爆發和中美兩國在戰場上的兵戎相見，美國對新中國推行了遏制、封鎖、孤立的政策。到了艾森豪威爾時期，美國對中國繼續奉行遏制與孤立政策。在政治上，拒絕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阻撓新中國恢復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在經濟上，對中國實行全面貿易禁運和封鎖；在軍事上，力圖對中國形成包圍之勢。美國的目的就是要促使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合法政府崩潰，在中國建立一個親美的又非共產黨的政權。到了20世紀70年代，美國迫于蘇聯的進攻態勢，逐漸與中國接觸，中美關系開始走向正常。即使在這一時期，中美關系的發展仍很緩慢，仍不時被意識形態引起的敵對情緒所打斷。1989年以后，冷戰的意識形態和文化思想的遺產阻止了兩國外交關系的和平發展，它導致了中美關系沒有實現完全正常化，一些問題繼續存在著，并使這種關系不斷出現曲折尤其是在處理臺灣問題上。1992年初，“中國威脅論”首先在美國出臺。顯然，盡管“中國威脅論”純屬無稽之談，但它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中國的國家形象，影響了中國同其他國家的交往?！爸袊{論的心理根源可以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冷戰思維。”而這種冷戰思維就是起源于意識形態的一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零和思維方式。這表明在冷戰結束后冷戰文化對中美關系的影響仍是巨大的。無論今后中美關系朝著哪個方向發展，只要中國堅持社會主義道路，美國政府就難以擺脫“冷戰思維”的陰影，更不會真誠地希望中國在對外開放中走向繁榮和強大，相反美國就是要竭力通過各種手段改變中國的國家性質，因為這是由根深蒂固的“恐共反共”意識形態決定的。

三、 大眾輿論：美國對華政策的強大輿論后盾

美國公眾輿論對美國外交政策的制定有著強大的影響。二戰結束以來，美國公眾輿論對中國態度的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美國民眾主要是通過報紙、電視、雜志、電臺等大眾媒體來了解中國的歷史和現實。傳播媒介不僅報道新聞，而且解釋新聞，對種種事件發生的原因及其同其它事件聯系起來進行闡釋，從而影響輿論乃至政策決策。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者在制定對華政策時，總要把公眾輿論作為一個因素考慮進去，決策者必須盡力使他們的對華政策同公眾情緒的主流相適應，否則將因得不到公眾的支持而損害他們的政治形象。

（一） 公眾通過選舉來影響國家對外政策的制定

美國的決策精英們一般都是通過選舉的途徑走上決策者的位置，因而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需要迎合選民的心理，在一定情況下，應與公眾在對外政策看法上保持某種程度的一致，否則他很可能在下一次的大選中落選。比如，1989年“六四事件”后不久，從美國政府的對華政策走向中，就可以很明顯地看出美國公眾輿論對美國政府外交政策的約束作用。尤其是從布什總統特使斯考克羅夫特中國之行之后看得很清楚。美國傳統基金會成員吉姆認為，美國公眾對特使斯考克羅夫特中國之行的強烈反應表明，在當時的公眾輿論背景下，美國政府與中國進行的任何政治接觸都是危險的。在當時的條件下中國問題成為體現美國總統外交政策的代表性問題。當時國務院官員吉姆·珀萊斯塔普認為“在美國公眾輿論的關注下，布什總統如果不在對華政策上有任何妥協的舉措，就需要他在其他的一些小問題上表現出強硬的態度來彌補?！睆倪@個意義上來講，美國公眾輿論為美國決策者界定了行動的范圍，而且在許多領域都可以看到公眾輿論對領袖人物的這種約束作用。

（二） 公眾輿論通過利益集團對美國對外政策的制定實施間接的影響

美國公眾輿論僅僅是一種民意，它是分散和不集中的，它的存在只是給美國政府的決策提供宏觀的背景和氛圍。它需要通過某個行為載體才能對美國政府決策施加間接影響。這個行為載體就是美國的利益集團。在美國，利益集團的作用舉足輕重，它們每一個往往代表一定階層、民眾的意見。因而這些利益集團在其政策建議中必然反映美國公眾輿論的要求。例如，關于中國的“六四事件”，由于新聞媒體的各種歪曲報道導致美國民眾對中國的反華情緒不斷上升。美國的人權利益集團就利用美國公眾的反華情緒來影響中國，從而在人權問題上不斷干擾中國，阻礙國會對中國的最惠國待遇議案的通過。美國利益集團的領袖邁克·任德雷齊科認為，他們組織對政府決策者影響力的大小取決于美國公眾輿論關注中國問題力度的大小。他說：“我們可以和白宮的領導人會談，他們也可以征求我們的意見。但這些能否真正對決策者有影響，還得看公眾輿論的影響大小和國會議員對我們政策動議是否感興趣。”可見，公眾輿論是通過利益集團作為中介來對美國國家對外政策制定產生影響的。

在這里我們討論的是美國公共輿論對美對華政策的影響，要認識這種影響力畢竟是外圍的和有限的。因為美國大眾往往對于國內問題的關注遠遠甚于對國外問題的關注，只有當美國國際戰略發生重大轉移或者國際社會發生大震蕩時，才能引起美國大眾的關注。因而美國大眾輿論只為美國領導者制定政策提供一種社會文化氛圍，限定一個較為寬泛的框架，它的影響力遠遜于宗教因素和意識形態因素。

從上文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到，由于中美兩國歷史進程、文化傳統、政治制度、價值觀念等不同，文化因素對中美關系的影響是巨大的。宗教、意識形態以及公眾輿論三大文化因素都對美國對華政策的制定產生了重大的影響。直到現在，冷戰文化仍對中美關系的正常發展產生著消極的影響。我們要正確認識文化因素在美國對華政策中的影響，從而采取措施，減低這種消極影響。在中美關系中，中國應該積極主動地做好對外宣傳，讓美國公眾更好地、更全面地了解中國，注意國際關系中的公共關系，樹立一個良好的國際形象。中國還可以拓寬中美關系的發展面，可以由民間團體、友好團體以多種多樣生動的文化交流方式開展民間外交。雖然兩國的文化關系取決于兩國的政治關系，但通過文化交流，有助于美國國內民眾理解中國乃至形成對中美關系健康發展有益的文化氛圍，從而有助于進一步增進兩國的合作。進入后冷戰時代，中美關系走進更深層次、更廣泛的合作領域，這需要兩國人民和政府站的更高，看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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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宋敬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