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門坎

四、前哨戰：張鼓峰

(3)敏感地區的麻煩部隊

1938年夏季，由于留希科夫叛逃，事發地點的氣氛變得格外緊張。這里位于中國吉林省琿春縣附近。琿春帶處于圖們江下游，其南部地形狹長，和圖們江一道延伸向大海。這塊狹長地的西面是朝鮮，東面是蘇聯，成為名副其實的三國接壤敏感地帶。

眾所周知，當時的中國東北處于日本關東軍占領之下。但琿春卻因為毗鄰朝鮮，加上關東軍本身兵力不足，被交給所謂“朝鮮軍”防衛。

“朝鮮軍”實際上就是日本在朝鮮的占領軍。司令部設在京城(漢城)，當時的司令官是小磯國昭大將。

具體負責琿春防務的是日軍第19師團，派駐有所謂琿春駐屯隊。隊長是個叫橫山臣平的中佐。歸他指揮的部隊包括2個步兵大隊和1個炮兵中隊。第19師團主力部署在朝鮮境內，分布于羅南，咸興、會寧等地。

第19師團于1915年12月24日成立于朝鮮羅南，被稱為“虎兵團”。在所謂“帝國陸軍”中，該師團算不上特別老牌的部隊。其成立23年以來，除了曾派出部分兵力協助關東軍侵占中國東北外，基本都是在朝鮮充當占領軍，實戰經驗幾乎為零。盡管如此，第19師團依然以優秀的訓練素質被視為日軍精銳。

在多事的1938年夏季，第19師團的干部構成也相當引人注目。套用中國的俗話，可以說是“河淺王八多”：

師團長尾高龜藏中將以“敢做敢當”著稱。而在日本陸軍中，“敢做敢當”就是肆意妄為的同義詞。此人的愿望之一，是為第19師團開創實戰紀錄。

師團下屬第74步兵聯隊聯隊長長勇，和第25山炮聯隊聯隊長田中隆吉，更是日本陸軍中大大有名的極端分子。

長勇是法西斯組織“櫻會”成員，曾在1931年策劃過“三月事件”和“十月事件”，企圖殺掉首相等高官，實現徹底的軍國主義。事情雖然敗露，但長勇也逃避了嚴厲的懲罰。1937年全面侵華戰爭爆發后，他又先后擔任了上海派遣軍和華中方面軍的參謀。

田中隆吉早年就任于參謀本部中國課兵要地志班。長期從事對華特務工作，與賣國賊川島芳子(實際身份是前滿清格格)之間有著說不清楚的關系。1932年，田中和川島兩人共同策劃了“一·二八”事變，將戰火燒到了上海。口中也因此躋身于頂級極端分子行列。此后，他活躍于中國東北和內蒙，繼續著冒險家的生涯。

長勇和田中隆吉，一個是法西斯“革命家”，個是“冒險家＋間諜”。這么兩個人，現在部被弄到朝鮮來當聯隊長，彼此臭味相投。匯集了這幫軍國主義狂人的第19師團，偏偏部署在山雨欲采風滿樓的三角國境地帶，戰端逐漸拉開帷幕。

(4)張鼓峰

在琿春地區，除了部署有日軍守備隊外，還駐扎了田中鐵次郎少佐負責的特務機關。在琿春以及對面的蘇聯境內，均有大量朝鮮族居住。他們彼此間的來往，成為日軍獲取情報的重要來源。隨著蘇聯將朝鮮人大量遷出這一地區，日軍的情報工作趨于困難，但還是在繼續進行。

留希科夫叛逃后，日本人緊張地關注著蘇聯方面的動態。首先是對面而聯第59邊防總隊指揮員被撤職，顯然是對叛逃事件負責，隨后在1938年7月7日，日本人又截獲了封蘇方電報。這是新任第59邊防總隊隊長發給哈巴羅夫斯克的上級，其中寫道務必向香山洞西側高地部署兵力。

通過這份電報，日本人判斷蘇方將在邊境地區進行重新部署。這種調整不會僅限于香山洞和“西側高地”附近。位于香山洞西南12公里處的張鼓峰，由于其特殊的位置和爭議性，更為引人注目。

張鼓峰又名刀山。位于中國吉林省琿春縣東南，圖們江口上游二十多公里處東岸，是江口附近的重要制高點，海拔155.1米。從山頂可以俯瞰蘇境波西耶特草原。天氣好的時候，據說還可以遠望符拉迪沃斯托克。山形呈南北走向，是一個3公里的長條。坡勢平緩，汽車可以直接開上去。

張鼓峰主峰(149高地)和圖們江的距離只有2公里，其東面和北面，則是哈桑湖(南北4公里長)和波西耶特草原。俄國人因此將張鼓峰稱為“扎奧澤爾納亞”，也就是“湖對岸的高地”。

由于被夾在圖們江和哈桑湖之間，通向張鼓峰的陸路通道極其狹窄，北面只有2公里寬，南面更只有1公里。因此，張鼓峰北部2公里處的沙草峰(俄國人稱為“無名高地”，海拔77.1米)和南面的52高地，都是控制這一地區的咽喉。

張鼓峰的歸屬在當時存在爭議。日本控制的偽滿認為，邊境線在張鼓峰東側，張鼓峰則屬于琿春縣界；

而蘇方面則主張邊境線從張鼓峰山頂穿過，位于149高地。

為了證實各自的觀點，俄國人拿出了1886年琿春界約；日本人和偽滿當局則拿出了1909年的中方地圖和1911年的沙俄參謀部縮尺八萬四千分之一地圖。雙方各執一詞，一時難有定論。

但日本人此時忙于鞏固在東北的統治，無意為了一個山頭和俄國人糾纏不清。而不打算開打的情況下，在爭議地區避免沖突，也是國際通行慣例。為此，朝鮮軍司令部從1936年3月開始，就決定不向張鼓峰、沙草峰地區派兵。蘇聯人也采取了同樣措施。

這段時間內，日軍琿春駐屯隊，張鼓峰西面朝鮮慶興地區的日軍第76國境守備隊(2個中隊)，以及東面蘇聯境內的第59邊防總隊，都沒有輕舉妄動。

現在，關東軍、朝鮮軍，尤其是張鼓峰剛近的日本駐軍和特務們，卻格外緊張起來。

(5)糾紛升級

1938年7月9日，張鼓峰山頂出現了十幾名蘇聯士兵，并在山坡上構筑陣地。截至7月11日下午，蘇軍人數增加到40名左右。

日本人很快做出反應。朝鮮軍的立場非常強硬“先進行外交交涉，不成即以武力驅逐之”。

1938年7月15日成為了非常忙碌的一天。

這天，日本駐蘇代辦向蘇聯提出照會，要求從張鼓峰迅速撒軍。蘇方則堅持蘇軍是在本國境內展開活動。

同天，日軍大本營派出作戰部參謀有末次中佐、前駐蘇副武官，現任第5課對蘇情報參謀甲谷悅雄少佐，趕赴朝鮮了解情況。

還是這個7月15日，日軍松島伍長和伊藤軍曹等3人，穿上朝鮮人的服裝，帶著望遠鏡和照相機，由2名向導指引著潛入蘇聯境內。結果遭到100米外設伏的蘇軍攻擊。松島被擊斃。

戰后的日本官方材料很少提到松島事件，因此難以估計此事對形勢的影響。但值得注意是，第二天(7月16日)，取代小磯國昭的新任朝鮮軍司令官中村孝太郎中將，接到了大本營陸軍部的命令：朝鮮軍司令官“根據形勢需要，可在邊境附近集中朝鮮軍所屬部隊，但行使武力要根據另外下達的命令”。

當天午后4時，中村孝太郎命令第19師團長尾高龜藏，做好隨時緊急派兵的準備。預定參與的部隊包括4個步兵中隊、山炮2個大隊、野戰重炮兵1個大隊。

第二天7月17日，中村又命令尾高，將部隊集中在國們江西岸。但此時，中村尚未下定開打的決心，因此保留了在東岸張鼓峰和沙草峰行動的最后決定權。

由于在朝鮮邊境擁有完備的鐵路，日本人很快就完成了集結。1938年7月19日拂曉，日軍在張鼓峰對面，圖們江西岸的四會、慶興、阿吾地一線，展開如下兵力：

第37旅團司令部

第75步兵聯隊，第76步兵聯隊1個大隊和聯隊炮兵隊

第27騎兵聯隊，第25山炮兵聯隊，第15野戰重炮兵聯隊，第5高射炮聯隊，第19工兵聯隊各一部，師團裝甲車訓練所。

日軍集中的兵力，總計3236人，馬743匹，并配備有150。毫米的大口徑火炮(這種火炮在中國戰線般是軍級使用)，另外還要加上當地的第76國境守備隊。兵力如此之大，不僅對此時張鼓峰上的少量蘇軍形成了壓倒優勢，也遠遠超出了4個步兵中隊、3個炮兵大隊的原定計劃。

日軍的兵力編組也值得注意：第75、76步兵聯隊，部隸屬于第38旅團。而師團長尾高卻調第37旅團司令部來指揮。據說這是因為該旅團長和尾高是步兵學校的朋友。由此也可見尾高驕橫跋扈的作派。

以尾高這種人的性格和做法，顯然是把眼前的緊張局勢，當成加官進爵、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行動起來也是特別的積極。到了7月20日，日軍已做好進攻準備。部署如下：

第76聯隊一部，與76國境守備隊，由千田貞季中佐指揮。在張鼓峰、沙草峰以北流水峰地區警備。

第75聯隊主力，由佐藤幸德大佐指揮，準備奪取張鼓峰。

預定作戰時間為20日夜或21日夜。

(6)形勢變化

7月20日，從各種跡象看，沖突都已經不可避免。

第一線的尾高，固然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日本駐蘇大使重光這天也向蘇方發出威脅：如果不恢復舊有態勢，蘇方就必須對切后果負責。蘇聯人的回答也相當強硬：莫斯科不害怕任何威脅。同一天，日軍參謀總長閑院宮載仁親王準備奏請天皇，準予動用武力。

從這天開始，張鼓峰東面蘇境渡西耶特——諾沃基耶夫斯科耶(現克臘斯基諾)公路上，突然出現大量卡車。這顯然是蘇方的戰備運輸。但俄國人在這一地醫沒有鐵路，也不能完全指望有限的柏油路，因此又向波西耶特灣派出了30多艘運輸船。

可就在這天，形勢突然逆轉。出于某些內幕，載仁親王取消了上奏計劃。

第二天，日大本營陸軍部通知朝鮮軍，在進行戰斗準備和偵察的同時，不得引發國際糾紛。當天竹時，載仁親王也指示朝鮮軍：根據“內外”情況，需要謹慎行動。

當晚，正在朝鮮了解情況的陸軍次官東條英機，得到了明確情報：日本陸軍省和參謀本部已經達成致，中止對張鼓峰行使武力，轉而尋求外交解決。

日本人為什么突然改變初衷7這個問題其實倒不難解釋對于正深陷中國戰場的日軍來說，多余的麻煩是越少越好。

7月26日晚，朝鮮軍受命將部隊撤退。中寸孝太郎在27日晨決定了撤退規模尾高集中在圖們江西岸的4000人馬，除1個步兵大隊，1個山炮中隊，留下來強化第76國境守備隊外，其余全部撤回。撤離部隊將于7月28日上午，從阿吾地乘火車返回原駐地。

本來準備大干一場的尾高，顯然對這個決定頗為腹誹，執行起來也是陽奉陰違。他留下的部隊遠遠超過了中村的規定：包括有第75步兵聯隊第3大隊，第76步兵聯隊第1大隊和聯隊步炮分隊，第7山炮中隊，2個工兵小隊(鐵殼船20支)。

張鼓峰的活劇并沒有謝幕，而是剛剛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