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順昌就去隊屋里,他在堆放得亂七八糟的農具中搬出了水車架、車槽、支槽架。昨天隊長吩咐,叫他今天去萬家洲踏水。那里有幾畝地形比較高的二晚稻田,禾苗正抽穗,急需水澆灌。
從萬家洲來回一趟,需要一個早晨的時間。順昌把車槽搬過去,回來時剛好趕家里早飯。早飯后,再扛水車架和車槽架,就可以踏水了。踏水在農村是種又輕快又干凈的農活。支起一把涼傘,人高高地踩在轉軸的踏板上走動,像在運動器械上練行走,微風吹過來,好舒服。順昌在隊里總是做臟活累活,從來都沒有輕松的活兒會輪到他,春插下雨他挑秧,路窄腳滑;窖滿出肥他挑糞,又臭又臟。
總之,生產隊里什么農活沒人愿去就叫他去。隊長今天卻分他去踏水,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他很奇怪。
村頭的場地好熱鬧,小雞圍著母雞在地上悠閑地覓食。那邊巷口又飛出一只大公雞,扇動著五顏六色的翅膀,追逐另一只母雞尋歡作樂。還有那條大花狗在逗小狗玩,假裝向小狗進攻,小狗蜷縮成一團,齜牙咧嘴在地上躲閃著,翻滾著……
生產隊的男女勞力都出來了,男人抽著旱煙,女人納著鞋底,大家都在等候隊長分工。三三兩兩的社員領著事走了,隊長最后說,野花,你帶把涼傘和順昌去萬家洲踏水。
來到萬家洲,順昌挽起褲腿,下到水中,把車槽伸到水塘里,用支槽架定好車槽進水位置,再上岸放好車架,把槽內的活節條套上轉軸,然后用手試著扳動轉軸,水就在活節條等距離安好的槽板內,隨著活節條的上移而推上來。初上來的水混濁不清,慢慢就流清澈了,能看見水溝里的草隨著水流而動。順昌想,我國古代就發明了踏水,現在的自行車也就是這個原理造出來的啊。
順昌從來沒這樣單獨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過,特別是野花這樣年輕的少婦,更何況又在這荒洲野地。野花倒不在意。她說,順昌,你小時候多活潑,學習又好,我們坐在一桌,你常教我做作業,你還記得嗎?順昌看著溝里流淌的清水說,記得啊。順昌怎么會忘記呢?野花坐在左邊,天熱帶著把紙扇,上面五顏六色的圖案鮮艷。一般人都用右手搖扇,她卻用左手,而且角度對著他,順昌感受到陣陣涼風從野花心里流過來,身上涼爽,心里舒服。他有時會感激地向左看一眼,野花會心地一笑,手上的勁就更加大了起來。
野花說,你自從中學畢業回家后就變了,全變了,不愛說話,不愛交往,沒見過你的笑臉。小時候天真浪漫的樣子全沒了,你這樣會弄壞身體的,人人都有煩心事,你應想開些,自尋快樂,輕輕松松地過。
順昌沒做聲,還是呆呆地看著小溝里嘩嘩流淌的清水。
過了一會兒,野花突然從架上竄下來,把長褲一脫,袖子一挽,跳到水溝里,澆起水來洗手洗腳。由于用力重,把衣服都澆濕了許多。她一邊洗一邊說,洗洗涼快,洗洗涼快。順昌不好正眼看她,但兩條雪白的長腿和一雙細膩的手臂,仍然映射得他眼花心跳。順昌想起野花出嫁前曾找過他一次。她說,父母幫我找了個婆家,我不愿去。順昌雖知道野花的意思,但自身都難保,怎忍心野花跟著自己受罪,勸說幾句就走開了。以后兩人就沒單獨說過話,他不知野花會怎樣理解他。野花洗過爬上車架,順昌不知不覺就用勁踩動了踏板,轉速迅速加快了。野花尖叫一聲,兩手用力抓住車架橫木,雙腳吊起來,讓順昌一個人踏。順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忙收住腳。
這時身旁傳來一個聲音,野花,你下來。順昌一扭頭,看見隊長。隊長什么時候來了?順昌不知道,也不敢問,老老實實地踏著水。
野花下來后,隊長說這車很平,一人踏就行,他要野花和他去那個小屋里收拾一下。順昌應了聲,便用力地一腳一腳踩著踏板。清澈的水從車槽里涌出來,沿著小溝緩緩地流進稻田,滋潤著田里的禾苗。
萬家洲離村較遠,還要涉過一道小河,沒有人家,是個比較偏僻的地方。本來有棟小屋建在那里,存放著一些笨重的農具,免得從村里搬來扛去的麻煩。但近年常常被偷,所以就不敢放了,現在只供社員勞動時避雨和休息。
小屋不遠,門楣上方那個紅色的“忠”字隱約可見,墻上毛主席語錄也歷歷在目。屋后樹梢上的鳥鳴聲聲傳來,四周一片綠色,野風吹過來,撲鼻的農田氣息,又涼又爽。
野花極不情愿地和隊長走進小屋后,門就關緊了。里面先是一陣寂靜,后就聽到幾聲尖叫,還看見野花開了門,身影在門口一閃后門又關緊了,像被人拉了一把回屋的。順昌心里涌起了一股怒火,但他強忍著,把視線從小屋那兒離開,茫然地望著藍天,白云,看著四周的莊稼和偶爾從田間禾叢中飛出來的候鳥,他有些恍恍惚惚,昏昏沉沉,腦子里一片混亂。
順昌后悔來這里踏水。但隊長的分工,他又無法抗拒。遇上這事有多難過多別扭,如果這事一旦敗露,還有可能擔上一個泄密的嫌疑。本來自己就戴著一頂看不見又摸不著的狗崽子帽子,日子過得特別的小心,順昌的心真是七上八下抖得厲害。
快收工時,野花頭發蓬亂,滿臉緋紅地來了。她沒作任何解釋,她知道順昌又不是弱智,還會不知小屋里剛才發生了什么。野花非常尷尬,但隊長卻有意這樣安排,因為隊長知道,在順昌眼皮底下不管做什么,他都不敢去告發,而且還可以作為一個屏障,掩人耳目。
順昌想,野花是軍屬,隊長就不怕坐牢?問題越是嚴重,順昌就越是害怕。在這個特殊的歷史時期,自己又是特殊階層的人,有多少事根本就與自己無關,遭殃的卻總是自己。順昌就是這樣天天忐忑不安地過著。
日子總算平安地過了一段時間,后來野花當上了婦女隊長,雖說是下報上批,社員還是沒什么意見。野花不但是軍屬,而且隨和,人緣很好,總是笑瞇瞇的,誰對她開玩笑,她也不會生氣,總是一笑了之。有次遠房的老叔父對野花說,你長得這樣細皮嫩肉的,臉像桃花,眼像明珠,兩只奶又大,走路顫顫動,真會想死好多男人呵!野花抿嘴一笑,說,叔叔,你為大不正,我要去告嬸娘。老叔父聽了又淫笑一聲說,哎喲喂,你看看,她隨便做個什么臉色,都會使男人發暈,要是能和她親上一口,死了都值。老叔父的話引得滿場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野花在一片爆笑聲中,紅著臉裝模作樣地追趕著,老叔父在人群中鉆來鉆去,他倚老賣老,誰也不會當真。
秋收時,萬家洲堆了幾個大禾堆,待閑時婦女來開堆打場。有些笨重的農具因要待用也暫時存放在小屋里。隊長分派順昌每晚來看守。有次順昌在小屋附近遇到野花,他裝著沒看見低頭逃開,被野花截住。野花說,你來守夜。順昌“嗯”了一聲。野花說,順昌,你一定會罵我是個壞女人,不錯,我是個壞女人,但我是無奈,這畜生在我做女時就找機會強奸了我,我又不好說出去,說出去也沒用,我父曾做過一任保隊副,這你知道。后我父母把我許配人家,我找過你一次,你沒怎么理我,我知道你是怕我跟了你會受苦,可我作了思想準備。那時我已失去了貞操,也有點感到對不住你,又怕嫁了你后會有更多的人來侵害我,使你我更加難過,所以就打消了那個念頭。后來慶紅家來提親,我雖不愿,但他家是佃農,慶紅又在參軍,同時他家還答應我掙到的工分錢歸我自己。你知道我父親常年害病掙不了工分還要醫藥費,弟弟又小,母親常常賣血補貼一下家用,所以就去了他家。順昌說,我也愛你,所以不愿拖累你,你的心意我領了。順昌說完,抬頭看見野花兩眼含情脈脈地涌滿了淚水說,我從小就看上了你,一直想嫁給你,但我倆今生無緣,我只有把你裝在心里。野花說完就淚流滿面地走開了。
從小到大,順昌還從未聽過有誰對他說如此真心多情的話,他非常感動,心頭涌起了一股甜甜的,酸酸的,又苦苦的味道,情不自禁地也流出了眼淚。他呆呆地望著遠去的野花,心里一陣茫然。
秋天的夜晚,冷靜,微寒。小屋內蚊蟲嗡嗡作響,老鼠們在地上跑來竄去,發出聲聲尖叫。順昌怎么也睡不著,心里裝滿了凄涼、苦楚、不平和無奈。他沒有自由,沒有平等,受盡了歧視、侮辱、冷眼和不屑。但他現在想到世上畢竟還有一個人疼他,憐他,愛他,他感到很是欣喜和安慰。
夜漸深了,四周是死一樣的沉靜。順昌一直在回味著野花說過的話,野花那一舉一動,像電影一樣在順昌腦海里一幕一幕走過,一幕一幕走過,一直伴著他慢慢進入夢鄉。
野花當了婦女隊長,她常常要去大隊部開會,有時還要去公社開會,她和其他生產隊干部混熟了,也和大隊干部混熟了,更和婦女隊長們親熱了。他們嘻嘻哈哈,打情罵俏,進進出出。當然也在大隊的會議室里,嚴肅認真地聽報告,作匯報,制訂本大隊的一些政策,決定一些事情。
冬季農田事少,但社員們依然忙碌,大批的勞力要開赴水利戰線,修水庫,固河堤,開渠道,搞得熱火朝天。干部也要去工地帶隊,家里一般只留一把手看家。野花隊里的一把手正隊長,不知為什么卻被指名派去了工地。
這天,野花和婦女們去萬家洲開堆打場。野花剛擺好了禾墩,大隊書記就走進了場子,他說要找野花談話,耽誤的工分由大隊批撥。
野花跟著書記走進小屋,小屋內雜亂不堪,野花的心情也和這兒一樣亂成一團,她不知書記找她有什么事?書記叫她坐下,臉色平和友好,顯得特別和善親密。書記先是表揚了她在生產隊作婦女工作的種種成績如何如何,鼓勵她今后要更加努力的工作。野花從來也沒想過這些,聽著有些好笑,不就是領著婦女開開工,上面有什么精神傳達一下就行了么。書記接著又十分關愛地說,我準備調你進大隊來當婦女主任。這下野花聽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她察顏觀色,知道書記調動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現在書記肚里有幾根花花腸她都看得清清楚楚了。自己的婚事明勝暗敗,以前又被隊長糟蹋了,現在就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思想。
這時野花想到一個人,她要抓住這個機會幫幫他。野花漸漸對書記露出了微笑,嫵媚的微笑。鄉野女孩,受大自然哺育,長得水靈秀美,像山上一朵盛開的野花,芬芳美麗。
野花就是山上一朵野花,書記越看越魂飛魄散,不知自己是誰了。
順昌從水利工地調了回來,接任生產隊會計職務,準備搞年終分配,這是順昌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事。這么多年雖是自己幫助原會計主持隊上的分配和一些重要的報表,但只有做事的份兒,沒有待遇的享受。現在不知為何幸運會突然降臨到自己頭上。
順昌有時到大隊去開業務會議,當然也有機會遇上在大隊當婦女主任的野花。野花從來未對順昌點明,但聰明的順昌經過一些時間的觀察和思考,他對自己能出任會計一職的原因已心知肚明了。他感激野花,也為野花難過。
野花現在說忙很忙,幾乎天天要去大隊部開會,下生產隊工作。說閑也真閑,她只要跟著主要干部混混,又不用自己作出什么決定和處理什么實際問題,一切都有書記他們擋著。她是個安樂王,工分照拿,補貼照進,酒飯只管張嘴吃就行了。社員都說她活得人模狗樣了,有人很羨慕。野花真是活得快樂,有時嘻嘻哈哈,有時還蹦蹦跳跳,因為她畢竟年輕,才二十幾歲。但夜深人靜,野花一個人睡在床上時,她總是失眠,心頭像有無數的蟲子在爬動,腦子昏昏沉沉,不知自己是什么了。有時她也有過許多奇怪的念頭:和順昌私奔,跑到一個陌生的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去。但往哪兒奔呢?野花知道這些都是白想。但她總愛想。有時她還想過干脆往大河里一跳,死去一了百了,但又考慮到生病的父親,無助的母親,還有未成年的弟弟,還有順昌,她所忍受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們嗎。她沒有選擇,沒有辦法。
野花當了大隊婦女主任,工分多了,補貼多了,收入高了,因此幫助娘家的錢就多了。母親看見女兒回來,總會丟下手上的事,滿臉歡笑地迎接女兒。病床上的父親,亦會露出病態的笑臉。這時野花心里卻痛苦得要流血。她多么想對母親說說心里話啊,多么想抱著母親痛痛快快哭一場啊,但都不能,這樣的事,你叫她如何去對自己的親娘開口呢?
萬家洲的禾堆開了,打出的谷挑回了家,但還有很多半飽谷和稻草混合的斷穗谷堆在小屋里。那時候糧食特金貴,家家口糧都不足,因此隊上派順昌每夜去萬家洲看守。順昌早早吃了晚飯過去,有次他推開門,猛然看見野花坐在屋里,嚇了一跳。忙問,你怎么在這兒?野花說,隊長以前給過我鑰匙,我提早在這等你。說完就看著順昌,眼睛漸漸蓄滿了淚水。順昌要她別難過。野花哽咽著小聲說,你理解我嗎?你會看得起我嗎?順昌說,你很痛苦,我知道,我也理解,為了父母,還為了我,你作出了女人最大的犧牲,太委屈你太難為你了,我不知怎樣來報答你。野花說,世上就你理解我,有你這句話,我死也無悔。和那畜生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啊。可表面還要裝高興,我真的寧愿死。慶紅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一年都沒有幾封信來。我雖結了婚,但還沒真正做過一次女人,順昌,我想做回真正的女人,你答應我嗎?說完就倒進了順昌懷里。順昌隨手把她抱住,但他說,野花,我們不能那樣,絕對不能。說完就慢慢松開了手……
在順昌再三催促下,野花孤零零地一個人離開了小屋,漸漸消失在冷靜的夜色中。
順昌忙著搞年終分配,社員一年忙到頭的收獲,就在這年終分配上見分曉。只要有人來查看帳目,順昌都一一耐心解說。但有的社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帳目清楚無誤,他們還要雞蛋里挑骨頭,故意找茬。隊長因野花的事和大隊書記有沖突,大隊書記要把他的隊長撤掉,隊長心中更是惱怒,他直接弄不了書記,就找順昌出氣,無事生非地起鬧,說自己養了兩頭大豬,又在外面拾糞,上交肥料折算的工分應有2000多分,怎么才800分呢?他帶動一些人來起哄,說把他們家的什么什么也記錯了。順昌這才知道自己雖是個會計,但在別人眼里仍是狗崽子,特別是這樣一個雜姓村莊,就更復雜了。這事鬧到大隊,大家明知順昌帳目清楚,但誰也不敢理直氣壯替他說話,就是書記也不便出面硬頂。最后隊長鬧到公社,公社領導得知順昌出身后,當即責成大隊撤去順昌的會計職務。
順昌的會計如肥皂泡一樣很快就完了。在這以后,他的日子比以前還要難過。有次聽人說,勞改農場的日子比他現在的生活都要好些。晚上他睡在床上想,自己還不如一個勞改犯,而且這種日子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
過了年,栽下了早禾后不久,野花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慶紅沒回過家,野花去過一回部隊,可那是一個月前的事,這事情就非常明朗了。慶紅的父親非常氣憤,他要去縣武裝部告發,揪出這個人來。野花本來就很痛苦,現在更是以淚洗面。她想這事沒有浮出水面,還沒人當面指說。現在事情突然擺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會指罵自己巴結官犯賤,以身取悅男人,這以后的日子就沒法過了。野花想到了死。
就在這個時候,順昌找到了野花,說出了心里的打算。野花死也不同意。順昌說,在那里都是囚犯,大家平等,我有身體有文化,一定比在家里強。說我強暴了你,你就會得到人們的同情,這樣做一舉兩得。但無論順昌怎么說,野花都堅決不同意。她說她一死算了。
過了幾天,一輛警車開進了村里,把順昌抓走了。全村愕然。
野花在家里哭了三天三夜,她不吃飯不喝水。家人都勸她說,政府已把罪犯抓走了,為你伸了冤,幫你出了氣,你就不要再難過了。誰知野花聽了哭得更兇,一副不想活的樣子,她的長輩都為此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久公社在萬家洲打谷場開了個大會。公社干部在大會上說,地主狗崽子順昌就在這個小屋里強奸了軍屬野花,擾亂我軍心,真是色膽包天,罪大惡極,死有余辜。在我強大的人民和政府面前,他終于畏罪自首了。我們貧下中農,革命干部,要時時提高警惕,狠抓階級斗爭,嚴防階級敵人的各種破壞活動……
野花作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她是沒有過錯的。被害的人有什么錯呢?領導和群眾都勸說她,開導她。遭此不幸都怪那個天打雷劈的地主的狗兒子順昌。
野花的肚子做掉了。不管是慶紅家或政府,沒有人會讓野花生下一個地主家的小狗崽來。
野花每年都要出去幾次,說是去部隊,但她每次都偷偷帶自己親手縫做的幾雙鞋墊和一些食品去探望順昌。
野花說,順昌,你為什么要這樣傻?為什么?為什么?
順昌說,在這個社會里,只有你看得起我,你是我的親人,知己。你這個溝坎,也只有我作墊背才過得去。你能渡過這個難關,我很高興。我在這里真的比在家好,你不用難過。
野花每次都是淚流滿面,依依不舍地離開。
順昌被判了三年,減刑半年,刑滿他應召遠走新疆,沒有回家。
慶紅復員后,野花和他離了,人不知去向。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