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獨生子女們成人后在異地工作和結婚生子,致使越來越多的老人在白發蒼蒼的垂暮之年,牽著子女的衣襟來到都市生活,成為都市新一族“寄居老人”。面對生活習慣、養老成本以及醫療保障等各種問題,這些都市寄居老人能夠融入繁華而又陌生的都市嗎?
“伙伴危機”困擾都市寄居老人
一大早,鄭州市某小區里,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正繞著一小塊草坪緩緩移動著自己的腳步。走了10圈后,老人看看手表,似乎想起了什么,快步向家中走去。兒子、兒媳早已經上班去了,小孫子也上學了,家里顯得很冷清,老人打開電視,電視里正在播出趙本山和宋丹丹的小品《鐘點工》,逗得老人一陣開懷大笑——“原來在老家縣城,也有一大堆退離休的老頭兒老太太,我絕對是其中的焦點!我只有這么一個兒子,兒子在城里買了房子,非要把我接到城里享福,這家伙把我悶得……”
老人姓龐,是河南省內鄉縣的退休干部。和小品《鐘點工》里趙本山飾演的角色一樣,曾經擔任了15年的縣直單位主任、局長的老龐原來也是小縣城的“頭臉”人物。老伴兒幾年前病故,在鄭州市工作的兒子堅持把父親接到鄭州一起生活。都市生活讓老龐很郁悶,用他的話說:“我需要的是能嘮嗑的老伙計們,不是防盜門、電視機和DVD。”
為了找人嘮嗑,老龐還從趙本山的小品里得到啟發:花錢找人陪自己聊天。老龐專門打電話詢問聊天公司的服務價格。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一些聊天公司報出的“鐘點價格”可比宋丹丹的高出很多,更讓老龐受不了的是,所有的“陪聊”都是20多歲的小姑娘,根本沒有老頭兒老太太!失望至極的老龐把這事告訴兒媳時,讓兒媳笑得噴飯。后來老龐才知道,原來一些所謂的“陪聊”都涉嫌提供色情服務。
有“伙伴危機”的絕不僅僅是老龐一個人,像他一樣離開老家隨子女來大中城市生活的老人很多都有類似的感覺。
渴望和子女溝通
“到現在,兒媳沒和我說過一句話,將近6年啊!6年來,兒子沒正眼看過我,我很想和兒子說說心里話。到城市最大的苦惱是什么?就是不能和他們說說心里話……”話還沒說完,曾老太已經淚眼婆娑。曾老太退休前是河南省內鄉縣某學校的老師,來武漢后,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幾年前,她不到10歲的孫子冬冬不幸夭折了。冬冬的死讓兒子和兒媳悲痛萬分,也讓曾老太內疚不已。因為當時,曾老太的“職責”就是按照兒子、兒媳的吩咐看護、照顧冬冬。
曾老太說,冬冬出事后,兒子和兒媳開始冷落她了,一直沒有給她應有的尊重和理解。6年來,她一直在兒子和兒媳的冷眼中熬過。曾老太常念叨的一句話是:“我就是想和兒子、兒媳說說心里話,多聊聊,我都快憋得受不了了……”
雖然曾老太的故事是一個較極端的個例,但是渴望和子女溝通是大多數寄居老人最大和最迫切的心愿。
“經濟上相對弱勢的地位決定了老人們在精神上的需求,當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接送、照顧孩子時,他們也有了更多時間思考自己的價值。一個人之所以活在世上,其實是在尋求自己的價值,每一個人都不例外。老人對這種價值的認同,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子女對他們的認同,而溝通是勸慰老人認識自我的重要渠道。遺憾的是,這些被子女們疏忽和遺忘了。”武漢大學社會學博士許宏偉先生如是說。
參與社會活動基本沒有機會
郭大爺住在南京市某高檔小區,3個兒子都在此做服裝生意,但兩年來,豐厚的物質生活并沒有給郭大爺帶來豐富的精神享受。用郭大爺的話說,“我在南京辦事時從不說自己家是外地的,因為我討厭被人‘歧視’”。
郭大爺給筆者講了一個有關他的黑色幽默:2005年,南京市公交總公司為南京市60歲以上的老人辦理免費乘車證時,他也興沖沖地去排隊。可是郭大爺被告知辦理對象僅限于南京市戶口的老年人。郭大爺一氣之下竟然花了200元錢辦了個假身份證。后來,假身份證被工作人員識破,郭大爺為此受到批評。
“南京不只是南京人的,憑什么‘歧視’我們外地人?我就是想不通這個理兒,就是要較這個真兒!”郭大爺感到有些委屈,原本南京話說得很好的他,氣憤中不自覺地南腔北調起來,又露出了北方方言。其實在南京,有很多像郭大爺一樣特別想參與、融入城市生活的老年人,但是目前沒有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目前我們的社區概念被賦予了太多的行政職能,沒有真正起到團結、組織居民的作用,寄居老人很少有參與到社會中的機會,這說明我們的養老體制有問題。”南京市農科院社區孫主任分析說。
遇到生病大多靠“挺”
許大媽在老家時就有多年陣發性肚疼的老毛病,但是直到今天她都不清楚自己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她把這個事情“封鎖”得很嚴。
由于單位效益不好,許大媽便提前內退,隨兒子到開封市生活已經有5年了,孫子也在她的照顧下從幼兒園上了小學。按理說,許大媽現在應該有更多的時間關照自己,但是她依然重復著自己的家庭任務——買菜、做飯、掃地、接送孫子。有次買菜時,許大媽的肚子忽然疼痛得難忍,她硬是用一根蘿卜頂著胃部,坐著一個菜販的三輪車回來了。回家做好午飯后,許大媽對下班回來的兒子、兒媳說自己前一天夜里沒睡好,然后回到臥室在床上強忍了3個小時。
在回答“為什么不去看病”這個問題時,許大媽的回答很讓人心酸:“我老家縣城那個單位效益不好,一個月才給我發幾十塊錢退養費,還一拖再拖……我是不能掙錢了,怎好意思再亂花錢啊。我沒本事沒能耐,沒錢給孩子們買房子心中老是難受得不行……如果萬一去醫院檢查出什么大病來那不是給子女增添負擔嗎?還不如不知道什么病,能‘挺’就‘挺’下去算了……”
據了解,絕大多數老人離退休早,離退休金較少,經濟來源少,這些老人有病時不好意思給子女們再添麻煩,只能靠“挺”對付疾病,這就給社會發展的成本埋下了巨大的隱患。這種消極的、沒有任何保障的養老方式,造成更大的浪費;更重要的是,這種現象集中反映了社會的不公平。從社會學角度來看,社會不公平的矯正是組織社會資源者的義務和責任,河南大學一位著名社會學專家如是說。
誰為寄居老人建造“頤養家園”?
大量的寄居老人,從農村來到城市和兒女們一起生活,有著生活上的無奈,也有著精神上的孤寂。如何為寄居老人建造一個安心舒適的“頤養家園”,這不僅僅是擺在很多兒女們面前的一個現實問題,同時也是一個值得思考并需社會關注、國家著力解決的一個現實性問題。
電視上曾播過一個公益廣告片:兒女們因工作繁忙回不了家,老人面對滿滿一桌子飯菜而感到孤寂。當兒女的多陪陪來到城市的父母,按說是常理。但兒女們也有很多現實的苦惱。對于不少人來說,正處于事業的黃金時期,未必能抽出更多的時間陪老人。即使有時間和老人嘮嗑,但由于年齡等各種原因,讓兒女們和老人們也會有許多“說不到一塊兒”的地方。
寄居老人在城市生活中的種種無奈和孤寂,多少反映出現代城市社會化養老的不足和缺陷。當年輕的家庭成員無法滿足寄居老人在生活各方面的更多需求時,社會卻也面臨沒有承擔更多保障的尷尬。它久而久之會引發相應的社會問題,不能不引起社會各界的重視。
一方面,以社區為單位的基層組織應該加大對老人,尤其是寄居老人的關懷和照顧,鼓勵、組織、扶持老人們自辦各種興趣小組,豐富老人們的精神生活。對于寄居老人的醫療、出行等,應由社區出面和社會各方面進行協調。另一方面,政府也應該加強對社會化的養老問題給予政策、制度和經濟傾斜,對寄居老人的養老問題制定出切實可行的方案,從醫療衛生、交通出行等方面給予適當的接納和保障。實現這一切,無疑需要老人原所在地和寄居地兩地的社保、醫保部門的協商與合作。另外,寄居老人原所在地的老干部局、婦聯、民政和工作單位要積極對寄居老人進行定期的回訪,了解他們的處境,關心他們的生活,與老人寄居地的老干部局、婦聯和街道居委會等等部門進行協商協作,共同做好寄居老干部工作。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也是和諧社會發展的必然要求。如何讓寄居老人融入城市化養老范疇,需要全社會不斷探索,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