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四合院是我60年人生中最重要的居住場所。
我的童年居住在西城區東舊簾子胡同10號。那是一個由兩層小樓圍成的四合院,院門口有兩個石墩子,高高的門檻,沉重的紅色大木門,不算太寬的門道;院落呈長方形狀,一個公共自來水管和一個公用廁所。院內有7戶人家,總共有40多口人,有普通工人、教師,還有大學的助教,在我的記憶中大家的關系非常融洽。白天,大人們去上班,孩子們去上學,老人們在家中操持家務。到了下午四五點鐘,院子里開始熱鬧起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悅耳的歌聲、清脆的讀書聲,交織在一起是那樣地和諧,那樣地溫馨。我們小孩子在一起跳皮筋、跳房子、做官兵捉賊的游戲,跑啊、跳啊、笑啊,真是太開心了。大家相處得像一家人一樣。
1959年的夏天,痢疾肆虐,院中當時有7人被感染,其中我家就有5人。我當時高燒不退,又拉又吐。下班剛到家的媽媽看到這情景,二話沒說背起我就往醫院跑,樓上的張媽媽也放下手中的活兒,在后面扶著我,一起把我送到了醫院。大夫說如果再晚點來恐怕就沒命了。我被收下住院。后來我的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還有姥姥先后被送進醫院。還有一個只有1歲的小表弟由于是慢性痢疾,也在家吃藥治療。爸爸媽媽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往醫院跑,家里一個3歲的妹妹沒有人照顧。鄰居李叔叔一家便把妹妹接到家中住,與我們隔離,才躲過了這一劫。正是鄰居們的無私相助,才使我們一家人從病魔中挺過來。那是火熱的年代,一人有難,八方支援!
1976年震驚中外的“唐山大地震”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地震的那個夜晚悶熱異常,我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突然,“地震啦!”的喊聲打破了寂靜的夜空。喊聲是從西屋叔叔的口中發出的。我們迅速地從床上爬起來,顧不得穿衣服,相互招呼著往外面跑。剛跑出屋門,就聽到“嘩”地一聲,東屋的山墻塌了,磚頭砸向我家的窗戶,玻璃破碎了,大小磚頭飛進我們家中。更可怕的是磚頭、土塊把我們剛剛跑出的門堵了個水泄不通。如果這喊聲遲一步,我們家人的命運是難以預測的,這可真是救命的一喊啊!地震后的第一天,大雨傾盆,大家沒處躲,我的父親手巧,就幫助他們各家搭起了抗震棚。我們院比較小,就把搭好的抗震棚讓給了有病的東屋奶奶,其他家則把抗震棚搭在大街上。你挨著我,我挨著你,中間只隔著一塊布簾,地震棚不僅是我們的避難所,還是充滿友情的小窩棚。
1979年,我搬進了趙登禹路122號院。這個院子最大的特點是樹多,有丁香樹、棗樹、核桃樹,還有柿子樹。尤其是到了秋天,果實成熟的季節,院里便呈現出一派豐收的景象。打棗了,摘柿子了,年輕人手舉著竹竿,架好梯子,騎在樹干上,站在屋頂上,小孩子和女人們端著臉盆,揚著頭,盯著他們手中的竹竿,隨著“叭叭”的響聲,棗、核桃便從樹上紛紛掉在地上,碰在身上。大家叫著、喊著、跑著、笑著、彎腰撿著,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盆。摘下來的柿子是金黃的,各家各戶都把它碼放在窗臺上,漂亮極了。孩子們便會急切地希望它早日變軟,上學前,放學后,他們都會用小手捏一捏,一旦發現能吃的就迫不及待地拿到水龍頭下沖一沖,撕開一個小口,用嘴使勁地嘬,甜甜的、稠稠的汁水就流入口中,那叫一個美。
我在這個四合院中結婚、生子、娶兒媳婦,住了將近30年。我喜歡這里的環境,更喜歡這里的街坊們,全院共有7戶人家,北屋老太太一生沒有兒女,到了老年行動不便,遇到打水、倒垃圾,院里不管是誰看到了都會跑過去幫忙;院里的樹多,落葉也多,家家戶戶都會拿起掃帚來打掃;下雨了,晾在外面的衣服便會有人幫忙收起來;客人來了,主人不在便會有人把客人讓到自己家里沏上茶;腳崴了,家里又沒人,便會有人給你送水送飯;生病了,便會有人陪你到醫院打點滴……
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四合院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我熟悉它,熱愛它!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