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我正在河西汽車運輸場當一名稱職的修理工。當年從北大荒返城一直待在街道待分配,渴望上班就像渴望回城一樣。好不容易進了企業,知足啊。能進車間修汽車,我別提多高興了,就像找到了一輩子的飯碗。
就在熬過三年學徒期,拿到40.95元工資,認頭當好工人階級的時候,大學高考恢復了??即髮W,就咱這個小學水平的還能考大學?再說,回來不容易,當個工人挺好的,別折騰了!和我持同樣想法的,是一起來場的10名知青,齊刷刷的誰也沒報名。
幾個月后,就在我已經把上學這件事快忘了的時候,場里考大學的結果出來了,7個人里居然有4個考上了!我懵了。實在講,那幾位的水平比起我們知青來,強不了哪去!不行,我也得考。
天漸漸熱了,住在地震后的臨建棚里又暗又悶,晚上睡不好覺,索性拿著復習材料坐在便道邊上,借著路燈夜讀。有時也和廠里的有志報考者一起到市圖書館擠座位,坐樓梯。
1978年的高考近了,該集中時間、精力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一天,我找到車間指導員陳鳳祥,擬請10天假。
“10天?”陳指導員聽罷,一個勁兒地搖腦袋?!安豢赡堋5热荒闾岢鰜砹?,也別駁面子,考試前給你一天假?!?/p>
一天?我差點氣暈了,但見他說得很堅決,也毫無辦法,只好加開夜車了。
高考的日子在又盼又怯中來到了。一到考場,滿校園黑壓壓的人群,我那個教室考生共54人,一人一桌一椅。(后來聽說,全國那年考生人數突破700萬人。)文科共考5門課:政治、數學、歷史、地理、語文,外語是考察課,不記分。這幾門課,我沒有平均使力,基礎太差的數學一天也沒復習,就怕花不少時間拿不了幾分,我把精力全放在政、史、地、文上。
高考終于結束了,我長長出了口氣。除數學外,其他課程感覺考得還可以。然后就是等待,焦急而漫長的等待。
到了8月下旬,高考分數下來了。政治80.4分,數學不說了,語文70分,歷史78.4分,地理91.6分,總分320.4分。平均每門64分,把數學的零分都給背及格了。
過了十幾天,讓人撩動的消息又來了。那天,正在干活兒,一身臭汗兩手油污的我,聽見有人在外面喊:“江帆在哪兒呢?好消息啊!”
我忙搭腔:“哥們,在這呢!”
“江帆,你考上了,盯著請客吧!”
我激動了,三下兩下爬出地溝,一把將手里的大扳手扔向空中。大扳手重重地掉在地上,把車間里干活的人們嚇了一跳,都停下手來看著我,心想這家伙別樂瘋了吧?我半天沒有說話,心里不知是一種什么滋味在撞擊。片刻,我高高舉起油污的雙手,長長地喊了起來,從心底里發泄般地狂吼,整個車間里都灌滿了我的聲音,這大概就叫“咆哮”吧!
全場14個人參加高考,考上的只有兩人——我和張力。聽說那年的錄取率是27∶1,如果是真的的話,我所在的考場有52個考生做了分母。多么殘酷又多么幸運啊。
9月29日,我永遠記住的一個日子。早上正睡得迷迷糊糊時,家門“砰砰”地響開了。嚇了我一跳,誰呀!一大早來砸門。
“江帆,是我!”原來是張力。
門開了,張力一陣風似的進來了,一只熊掌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我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里揚著通知書。
“老弟,中舉了!”
一股熱血沖上頭,夢想成真!我扭頭打開瓶啤酒,兩個人瘋狂地喝了起來。臉紅了,心跳了,語無倫次了。高興,高興,還是高興!
搭閘箱,扒大輪,拆后包,調氣門……修理工的日子就要終結了。拿著工資上大學,車間的伙伴們又羨慕又佩服地祝賀我倆,我們像是最先飛出籠子的兩只鳥。1978年10月16日上午,我拿著入學通知書,走進天津師范學院的大門。生活從此掀開嶄新的一頁。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