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女子

她無處可去，她年邁的父親對她說，怎么就你活不下去了呢？咱縣里這么多人，只有你的尊嚴最重要？女兒倔強的不吭一聲，上了火車。她不知道父親是否會流淚，車上的她不敢再望車下的父親。

她無處可去，到了北京。因為除了北京，她實在想不出還可以去哪里。她在火車站被偷走所有的錢，報了案，讓她留下手機號以后找到了好聯絡她，可是她沒有手機。警察說，什么年代了，你就這么無牽無掛地出門來了？她迎頭望著警察說，有什么不可以嗎？其實她知道自己只有虛弱得不堪一擊的尊嚴。她不停地打零工，在個體服裝店賣貨扛包，在車流穿梭中賣報紙，站街賣過盒飯，為一家大公司做清掃員，賣保險，賣化妝品，賣藥，所有有機會嘗試的，她都去做了。每天每天，她都會在地鐵里打瞌睡，醒時茫然望著車窗外巨大的黑暗。

每天滿腦子想的都是這個月還有多少天，手里的錢是否可以支持到月末。這是她來北京的目的嗎？為了逃避人們的流言，逃到北京來，像個無頭蒼蠅一般，只為下一頓飯在哪里而忙碌。看著身邊巨大的人群，在北京這樣的城市忙碌，只為活下去。看他們的眼神，得意的、茫然的、困頓的、鄙視的，她內心升起巨大的哀傷，對北京城的悲憫。

她用一元一支的圓珠筆，趴在宿舍的25瓦床頭燈下，寫自己的故事。童年、少年、成長、初戀、婚姻、傷害……所有的往事，都如巨大的潮水洶涌而來，不是她在寫故事，而是故事借用她的筆表述。她突然醒悟，那些回憶中的不幸，不再是抱怨，她也曾做錯，或者是說她過度的自尊，也曾深深傷害了她的父親與丈夫。原來，她也是有錯的，看到這一點，就看到內心以為不可侵犯的自尊，也無聲無息地坍塌了。承認自己的脆弱，才能看到生活面前的自己是如此強大。

她一家一家報紙雜志去投，終于有一家小報愿意將文章刊出來。她給前夫打了個電話，在電話里對他說，“我現在人在北京，我想對你說一聲，謝謝！”是這樣一場婚姻變故，是北京的流離失所，給了自己重新審視生活的機會。感謝他曾經給予的一切，原來只要不放棄，悲傷的終點就是愛。

她找到來北京的意義，在不停地寫作中，發現生活的意義，自己的、別人的、整個北京的，這個近千萬人口在其中奮斗的城市，有太多的故事，所有的辛酸、痛苦，都因幸福就在其中。

別停下腳步，無論人生給你何種際遇，你總會在不停的行走中，發現你人生的意義。不需要是文學大師，只要你熱愛，便可以寫出天下文章來。

不知此刻的她，行走在北京的哪里，已經找到心靈的家園了嗎?

那么我們呢？讀過太多別人的故事的我們，此刻在哪里行走？你離幸福越來越近了嗎？還是你已放棄行走？

選自《新青年》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