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一架客機在重慶機場附近爆炸。我成了不幸的女人——本來打電話說3天后才返家的丈夫,不知為何搭上了這班飛機!
我從遇難者名單中發現了一個名字——徐薔。她是我大學同寢室的同學,父母雙亡。幾年前,念在同室之誼,我曾讓她到我家玩過幾天,但卻撞見她和我丈夫郝兵……在我呼天搶地的慟哭中,她狼狽逃逸,郝兵則跪在我面前扇自己的嘴巴,我原諒了丈夫,因為我深深地愛他。
大約是丈夫逝世后的兩個月,家里的門被一陣急雨般的敲打轟開。門外是一位抱小孩的女子,她語無倫次地講起:她是這個孩子的保姆,孩子的父母兩個月前去北京辦事,但到現在仍杳無音信。她根據男主人一張身份證復印件找到了這里。她還在絮絮叨叨,我望著她抱著的小孩模樣就明白了一切。
霎那間,野獸般的咆哮從我嘴里進出。關上門,我真正感到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曾傾心相愛的人竟如此惡毒而圓滑地欺騙了我。
后來,大學的一位好友來玩,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個敏感的話題:徐薔和郝兵的事兒,許多同學都有所風聞,我還專門去勸誡,卻在徐薔的家里撞見了似乎剛剛起床的郝兵,他當時拉住我懇求,只要不告訴我,一定痛改前非,與徐薔一刀兩斷。
以后,每當她看見一臉幸福而滿足的我時,都欲言又止。她萬沒想到,他們竟還生下了一個小孩!她嘆了口氣:“只是那小孩太可憐,沒人收養,被送到福利院時還不到兩歲,瘦得像個小貓……”
第三天,我辦事路過那所福利院,突然產生了去看看那小孩的念頭。
小女孩像一只臟兮兮的小貓,蹲在一張雙層床的下鋪。工作人員拿了一盒藥過來,一邊給小女孩涂抹一邊說:“嘉嘉太可憐了,她身體弱,動不動就生病。你看,手背和屁股上全是針眼。這位大姐,你是嘉嘉的親戚吧,你若心腸好就把她帶回去。”
我被工作人員的話嚇了一跳。氣沖沖地說:“你搞錯沒有,她管我啥事?',我逃避瘟疫似的從福利院跑了出來。
說來也怪,連續幾天,睡夢里都見到女孩在對我笑,她的笑容像新鮮的太陽那樣純潔無瑕,將我陰郁的心情過濾得寧靜、單純。其實,我是很愛孩子的,只是為了支持郝兵攻讀碩士,才把做母親的夢壓抑了這么久。
在這種復雜的心態中,我又去了幾次福利院。直到一次嘉嘉高燒生病,看到了憔悴的她,對生命的珍愛之情猝不及防的淹沒了我,我收養了嘉嘉。
就在我領養嘉嘉幾天后,幾位同學心急火燎地趕到我家。一位女同學趁我沒注意,悄悄把嘉嘉帶到隔壁房間,撩起她的衣服仔細查看有無淤血、創口;另一位男同學轉彎抹角繞了半天,吞吞吐吐地勸我去看心理醫生。原來他們認定我心理變態了,要拿嘉嘉來折磨,實施報復。
我一直不敢告訴家人嘉嘉的真實背景,但年邁的父母雖然心地善良,卻好像嗅出了什么,一開始就對嘉嘉非常冷淡。有次父親老淚縱橫地勸我趁年輕再找個人。他們哪里知道,我早已對婚姻失去了信心。我有了再把嘉嘉送回福利院或另送人家的念頭。
從父母家趕回自己的家時已經深夜了。老遠就見窗戶亮著,打開門便見貓在門邊的嘉嘉,睡夢中她小臉還掛著兩道淚痕。第二天,我問她為何不上床睡覺。嘉嘉說:“我等阿姨,我怕沒人給你開門。”我緊緊地摟住自己生命里的這個奇跡,冥冥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留下她吧,她會成全你的……
以后的日子,我和嘉嘉相依為命、彼此慰藉。嘉嘉上學的時候,我為她重新取了個名字——曾尊。希望她不要重蹈她母親的覆轍,永遠尊重自己、珍愛生命。今年夏天,我與學校一位生物老師組建了新的家庭,嘉嘉在她的一篇作文中,深情地寫到: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源頭在哪里,但我卻生活在幸福中。懂事以來,我第一次喊出“爸爸”、“媽媽”這四個音節,愛心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
我在夏日的余暉里讀著女兒的作文,望見下了課的丈夫正夾著一疊書往家趕,幸福如潮水般將我托起。